插图 连诚

疼痛，到底有多痛？

昨天，在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疼痛科复诊的患者周大伯给出他的答案，“我的痛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想死了算了。”

周大伯是滨江区长河街道江二村村民，71岁。昨天穿了一件白衬衣，满头白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他坐在轮椅上，右腿截肢。

“我的腿是33岁的时候出的事情，一直痛了38年，真的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忍过来的，好几次我都忍不下去。今年5月份，我做了手术，感觉又活过来了。”周大伯说。

浙江省医学会疼痛分会主任委员、浙医二院疼痛科主任严敏教授说，周大伯的痛属于神经病理性疼痛，帮助周大伯战胜疼痛的法宝是“镇痛起搏器”，植入了这个仪器后，原本无法战胜的疼痛会被一种酥酥麻麻的电刺激感觉覆盖。如果疼痛变化，周大伯还可以自己调节仪器，控制刺激参数。

周大伯为救人失去了右腿

昨天，周大伯去复诊时，特意带了满满4页纸的感谢信，他说，医生是救人英雄。严敏主任说，周大伯才是真正的救人英雄，因为救人，他失去了右腿，因为救人，他落下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病根。

周大伯33岁时，在生产队的砖瓦厂上班，白天和泥做砖瓦，晚上巡逻看机器。日夜工作，是想多赚一点工分养活母亲和三个孩子。

1976年8月24日，周大伯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台风刚过的清早，他照例巡视工地，工地没什么损失。被木板盖住防雨的机器，还在轰鸣转动。巡视完后，走出不远，周大伯看到四个人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要踏上木板穿过工地。

他们一旦踩上木板，就会掉进飞速运转的机器中，被机器搅碎！

周大伯赶紧往回跑，边跑边朝他们喊，就在他们要踏上木板的瞬间，周大伯抢先一步踩在木板上，应声而落，血水四溅……

那四个吓傻的路人这才明白过来，周大伯为了救他们，情急之下，牺牲了自己。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周大伯送到医院，医生说，幸亏送来得早，否则失血过多就会性命不保，但周大伯还是永远失去了右腿。

老伴朱大妈听闻这个噩耗当场晕倒了。事后，朱大妈也没有对周大伯埋怨一句。“救人是应该的，四条人命啊。”

从那一天起，周大伯失去劳动能力，全靠老伴一个人干活补贴家用。

“那时候都穷，被救的那四户人家也穷，根本无暇顾及，幸亏生产队照顾，会多派点活儿给我。那时候真是穷啊，住茅草房，就差出门要饭了。”朱大妈眼泪汪汪说，“最对不起的是孩子，大儿子当时才8岁，就出来干活了，后面两个女儿都没有好好念过书，老早出来讨生活，还要养活他们爸爸。”

经常痛得半夜里跑去卫生所求打杜冷丁

2001年，周大伯断肢处的疼痛更加明显。“以前也痛，但是可以忍受，吃点止疼片可以缓解。疼嘛，就熬吧，也没有钱去看。”

2003年，实在忍不住了，周大伯借钱到医院去看。断肢处有肿块，被诊断为神经纤维瘤。

2010年，疼痛难耐的周大伯再次来到医院，借钱做了神经纤维瘤切除手术。本以为从此疼痛会缓解，可是手术后疼痛却没有消失。

“不痛的人，没法理解。我晚上疼得整夜没法睡觉，怕打扰我老伴，都是一个人偷偷爬起来，掐着截肢的位置，头顶着墙，嘴里咬着毛巾。那种疼痛，是钻心的，想要把整个心脏、胃肠都提出来的感觉。”周大伯回想起那痛苦的时刻，感慨万千。

“止疼片一大把一大把地吃，后来根本就没有用，半夜跑到卫生所去打杜冷丁，卫生所的医生都躲着我。”

万般无奈下，周大伯到浙医二院疼痛科找严敏主任和裘卫东医生。

“形象地说，1级疼痛是被蚊子咬，10级疼痛是孕妇分娩，而神经病理性疼痛发作起来也不可小看，疼痛剧烈时很多病人都痛不欲生，疼痛程度将近10级，严重影响生活质量。”裘卫东说。

严敏主任给周大伯做了检查，发现做截肢手术的地方又长出了神经纤维瘤。这可怎么办？截肢都已经截到大腿根部了，外科也不推荐再手术了，据说很容易又复发，而且手术风险很大。

“严主任给我推荐使用脊髓电刺激（也就是镇痛起搏术），这个手术要十几万。但我没有钱，房子是拆迁（补偿）的，没有产权也没法卖，最后只好回家继续吃药。痛得受不了，我几乎每天都想寻死。”周大伯说。

告别了病痛折磨

周大伯说想带老伴去逛逛西湖

周大伯为救他人牺牲自己的壮举，感动了严敏主任。2013年11月，严敏主任主动替周大伯联系了中华慈善总会，希望申请他们的“调亮生命”慈善项目。通过努力，周大伯终于如愿以偿地植入了“镇痛起搏器”。

“调亮生命”慈善项目是由中华慈善总会发起，向符合救助标准的贫困患者赠送高科技微创植入式医疗耗材，包括用于治疗帕金森病的脑起搏器、用于治疗顽固性神经病理性疼痛的镇痛起搏器、用于帮助癌症病人控制疼痛恢复身体机能的植入式镇痛泵、用于治疗排尿功能障碍的膀胱起搏器等。

严敏主任说，“镇痛起搏器”是一种形象的说法，原理是脊髓电刺激疗法，将电极植入脊髓硬膜外隙，并将神经刺激器植入臀部上方，神经刺激器发出弱电，刺激脊髓神经，产生一种酥麻舒适的感觉，抑制疼痛感，从而改善疼痛。患者体外还有一个遥控器，当疼痛变化时，患者自己可以调节刺激参数。

这个技术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已经在西方国家用于慢性疼痛的治疗，主要用来长期改善多种复杂的顽固性疼痛，像脊柱手术以后的顽固性腰腿疼痛、截肢后的残端疼痛、顽固性心绞痛、外周血管性疾病如糖尿病足所导致的慢性疼痛等。

周大伯说，他现在精神状态很好，吃得好睡得香。没有了病痛的折磨后，他接下来的愿望是，攒一点钱，装个义肢，下楼走一走。

“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和老伴去西湖看一看。老伴一直照顾我，从来没享过福。”周大伯说。

疼痛不要忍，但需要规范化治疗

现代医学把疼痛列为脉搏、呼吸、血压、体温之后的第五大生命体征。

但很多中国人对疼痛都是抱着“能忍则忍”的态度。2002年第十届国际研究疼痛协会提出，“疼痛是一种疾病，需要治疗。如果一味靠忍耐，除了自身的疼痛无法减缓以外，还会给身体带来其他损伤。”

严敏主任说，疼痛是一种不愉快的躯体感觉和情绪上的感受，它伴随着现有的或潜在的组织损伤。

“就拿周大伯来说，他得的这种疼痛是神经病理性疼痛，目前它的发病机制还不清楚，是疼痛研究中的难点。”

神经病理性疼痛在临床上十分常见，许多外周和中枢神经障碍都可导致，例如糖尿病、甲状腺功能低下、尿毒症、营养缺乏和化疗药物引起的相关神经障碍、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进行性神经肌肉萎缩、复合性局部疼痛综合征、缺血性神经病变、腰椎手术术后慢性疼痛、残肢痛等。

周大伯属于残肢痛，发生在截肢后的残端，常在伤口愈合后一段时间出现，由残端瘢痕中的神经纤维瘤引起，也可由穿戴义肢或骨刺引起。

目前临床上治疗神经病理性疼痛主要方法有保守治疗，包括药物治疗、物理疗法、介入治疗、脊髓电刺激以及外科治疗等。

严敏主任说，有了疼痛不要忍，要及时去医院治疗，但很多患者出现疼痛后，不知道该找哪个科室看病，加上不少疼痛病因不明，治疗难度有时比较大。所以在疼痛的治疗上，有一套规范化治疗流程就显得非常重要。比如，对每一位就诊患者做详细的疼痛评估，对于中等或中等以上的疼痛，马上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