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口罩 疯狂的游资
杭州网  发布时间:2020-06-12 07:36   

每日商报 一只口罩一场梦,这是对王鹏(化名)最近两个月生活的真实写照。

3月底租场地,4月初拿到口罩机,4月10日完成企业注册,4月11日开始出货,整个4月的前十天,他的人生就如别人口中踩中时代脚步的幸运儿,风光无限。“首批口罩还没下线就被人预订,不用找销路,也无需托关系,嗅觉灵敏的下家会直接找上门来。”在那时,每个口罩的价格虽然已经从最高点7元一只跌落下来,但依然维持在5元一只的价位上,这足以保证王鹏的利润。正当王鹏觉得自己即将大赚一笔之时,口罩行业却发生了剧变,首先像王鹏这样的投资人不断入局,竞争对手急剧增加,随之而来的是口罩日均产量急剧上升,与此同时,市场对于口罩的需求度却保持在高位,且稳定运行。

当时间来到四月下旬,王鹏又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笑话——口罩原料高位拿货,口罩价格却快速下跌,到处都是低价售卖的口罩无人问津,王鹏也在这浪潮的裹挟下调低口罩售价,低价出售,最终在口罩供大于求的市场情况下,王鹏只能选择退场。5月底他把租来仅两个月的厂房退租,连口罩设备也全部出清。“忙活了一个多月,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上了积蓄,现在想想真的像梦一样。”

实际上在近三个月以来,除了像王鹏这样亲身入局的之外,不少游资更是在口罩启动之初就进入行业,口罩和其主要原料在这些游资的炒作下飞上了天,这些游资不制造就业,不生产商品,不提供服务,纯粹以投机口罩来盈利。而在获得收益后,口罩又在游资撤离后狠狠摔在了水泥地上,不少跟着游资入局的人们在这期间如腾云驾雾般,架起了空中楼阁,最终又见它烟消云散。

口罩众生相

一个入局者的滑铁卢

1月21日,望江东路上的飞宏药店里,一次性口罩数次售罄。当天上午院士钟南山对外发布重要信息:新冠肺炎具有人传人的特性,此消息一出,口罩立刻成为每户人家争抢的稀缺资源,也正是在这一天,飞宏药店的口罩价格也从0.3元每只涨到了1元一只。在距离望江东路20多公里外的新街镇同兴村,帮哥哥打理服装生意的王鹏也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一消息。

王鹏当时曾和哥哥开玩笑,要是把仓库里的布料都换成口罩,兄弟俩过年期间还能小赚一笔。不过那次兄弟俩之间的玩笑一直到3月中旬才再次被王鹏回忆起,而此时口罩的价格已经大变样。3月份时,口罩在网上的价格已经达到5元一只,一些私底下的交易中,口罩价格甚至涨到了7元一个的“天价”。

对于王鹏来说,口罩价格如此疯狂上涨,说明这个市场真的可以赚到钱。可在当时口罩已处于高位,无底可抄的王鹏将目光锁定到了口罩机的身上,做服装加工生意的兄弟两个此前就有布料方面的资源,在通过朋友介绍后,他们找到了可以提供口罩机的厂家,并以20万一台的价格收购了两台,还找到了位于村子里的一个6层的工厂,房东孙先生回忆称:“当时王鹏兄弟两个租下了4楼的一个800多㎡的厂房,并将这个厂房做了无菌化处理。”

4月11日,王鹏兄弟俩接到了第一单生意,对方是由提供口罩机的销售商介绍来的,第一批口罩订单量就达到30多万,为这事,王鹏兄弟两个还请了房东孙先生吃了一顿夜宵。“那次他们两兄弟有点喝醉了,他们告诉我,这次口罩生意之后,想把我整个四楼的车间都租下来,租金都按照18元每平方米的价格来算。”此时口罩消费市场已经红透半边天,王鹏的口罩机也一直在运行着。

劳动节刚结束,房东孙先生听到4楼有不同于往日的响动,上楼查看后他发现王鹏的车间里堆满了口罩,但不同于之前的是,这些口罩既没有装箱打包也没有人来整理,甚至有些原材料还堆放在车间里。“当时王鹏就和我说,今后车间不租了,还问我能不能拿口罩和生产设备抵房租,当时他开出的价格是口罩1.6元一只,口罩机9万元一台。”

5月中旬前后,王鹏的车间来了不少人,有的搬走了设备,有人拿走了口罩。“当时我问王鹏,今后还做口罩生意吗,他回答我说,之前赚的钱都赔在口罩里了,之后还是跟着哥哥做服装生意。”那一段时间,口罩的价格已经跌到每只1元以下。

6月9日,口罩的价格跌到了0.26元每只。孙老板带着记者来到王鹏曾经租赁过的厂房门前时,门两侧贴着的“无菌车间闲人莫入”的标语还散发着油墨的气息,“这个车间到现在还空着,听王鹏说,这个车间的改造就花了十几万,王鹏这次是真的亏大了。”

从下游到中游再到上游

疯狂的游资搅乱口罩产业

王鹏的经历实际上只代表了热钱在口罩行业的一个方面,而更为庞大的游资在这当中更是充当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据口罩经销商秦波介绍,从年初开始就有游资盯上了口罩行业。1月底开始,市面上的口罩短时间被人大量采购,这一情况直接导致不少原本还处于休假期的口罩厂紧急复工,并组织工人加班加点生产。“大量被囤放在药店的口罩突然售罄的背后就是游资的第一波操作,这也直接导致口罩价格起飞。”

秦波介绍,这些游资主要是散户,首先是一些接近口罩生产、销售领域的“业内人士”开始大量囤货,随后是一些相对外围的人开始跟风,这些资本的数量一开始并不大,少的有几万元,多的也只有几十万元,但就是这些资金一步步把口罩价格推高了。

秦波说:“在那时,出门采购是个需要担风险的事,不少人都是通过电商采购口罩,这些游资就将从市场上买来的正规和不正规的口罩通过朋友圈等方式出售,一只口罩的利润就可以达到两元钱。”

随着炒作口罩的人数增加,第一批炒作口罩的人逐渐开始向上游转移,其中一部分游资转向熔喷布,另一部分则向口罩机方向转型。温州人杨云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常年在省内奔波的温州商人,杨云在年初就发现了口罩机当中的机遇,3月份,他以高于新机30%的价格出售了三台二手口罩机,获利9万多元的他便开始对接供需两端的资源,从3月份开始直至5月中旬,他靠倒卖二手口罩机就赚到了40多万元。他坦言,在口罩机的生意中,一台机器获利十几万并不难。“一些手中有新设备的人通过自己的改造提升了机器的运转效率,原价9万元一台的口罩机摇身一变就能卖出五六十万,一些原厂生产的最新版口罩机甚至能卖出上百万的高价。”

而对于更为高明的游资来说,空手套白狼的套路屡试不爽,他们会在口罩机低价时签期货合同。等期货变现货,再加价转手倒卖现货。在最疯狂的3月初,一台现货口罩机,被炒到了120多万元。

在游资的搅动下,口罩生产链的各个方面都被炒高,最终口罩产业链出现设备难买、熔喷布难进、口罩难抢的局面。 

口罩市场出现对赌协议和期货

有人以此转手一次赚得十几万元

游资对口罩产业产生影响的同时,更将口罩作为一种炒作工具来使用,口罩期货、口罩对赌协议也应运而生。

在熔喷机口罩机维修群、口罩厂口罩机、杭州口罩机等QQ群里,口罩对赌协议已经是个屡见不鲜的“金融衍生物”。发布对赌信息的群友“往事随风”表示,自己手中有现货1500万个,可以请第三方监管账户网签交易,也可以建共管账户签订对赌协议。在对赌要约中显示,“往事随风”有三奇N95新款蓝标1500万只(可拆为500万只一单),如果要签订一手居间,需要签对赌协议,可以自己拟定对赌额度。与此同时“往事随风”还强调,“如果是对赌协议,采购方需要在共管账户中出资总货款的50%,如果货物无法顺利交货,则采购方可以50%的价格获得整批口罩。”他说。

在秦波看来,这样的对赌协议早已成为口罩生产企业的工具。“在半个月前,这样的对赌协议还具有一定的优势,当时口罩生产紧张,不少人下单后拿不到口罩,因此对赌协议成为了一种围绕口罩而产生的金融衍生品,而现在每家企业手中都掌握着数量不小的口罩,即便签了对赌协议,厂家赌输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实际上在5月初,对赌协议的确为游资获得了大量的收益,在秦波的圈子里就有不少人用对赌协议赚得盆满钵满。“当时一个温州的口罩采购方和一家大胜的口罩方签订对赌协议,并拟定3天后交货5万只,但因为厂家生产能力有限无法按期交货,最终这些口罩以实际付款数的三倍转手给了第三方,这个温州的采购方转手间就赚了十几万元。”

1-5月国内口罩企业新增7万多家

鱼龙混杂下是谁在浑水摸鱼

游资的疯狂进入也导致国内口罩企业的飞速增长。

据天眼查数据显示,我国目前有近16万家经营范围含“口罩”、且状态为在业、存续、迁入、迁出的企业(以下简称“口罩相关企业”)。以工商登记为准,2020年1月1日至5月31日,我国口罩相关企业新增注册70802家,与2019年同期相比,同比增长1255.84%。

此外,天眼查专业版数据还显示,我国目前有近1.2万余家经营范围含“熔喷”、且状态为在业、存续、迁入、迁出的企业(以下简称“熔喷布相关企业”)。以工商登记为准,2020年1月1日至5月31日,我国熔喷布相关企业新增注册7296家,同比增长2276.55%。2020年4月,熔喷布相关企业的月注册量达4075家,环比增长407.47%;

秦波认为,这足以说明在游资鼓动之下,口罩企业的增长数量保证,整个行业都面临供大于求的情况。根据此前的数据显示,1月25日,国内日均口罩产能仅为800万只,而截至4月份,纳入政府统计的、有报备的口罩产能已趋于饱和,每天产量已超过3亿只。

实际上在口罩、熔喷布企业不断增多的同时,不少鱼目混珠的不良厂家也进入口罩生产行业。甚至有人专门以收购没有标准的口罩作为原料拆包后二次出售。在口罩厂口罩机群中,多个群员在群内发布收购无资质无品牌口罩的消息,在这些消息中,对方表示愿意以0.09元每个的价格收购口罩。记者联系后得知,这些人在收购这些口罩后,再以供应商的名义给这些口罩贴牌,并提供给网上,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销售,以此牟取暴利

主管部门出手整治

口罩行业发展更健康

4月以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通过前期线索摸排,成立专案组,发布文件和要求,严厉打击哄抬熔喷布等防疫物资价格的违法链条,整顿和规范重点地区熔喷布生产企业秩序。

5月20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疫情防控期间哄抬熔喷布等防疫物资价格违法行为典型案件(第十一批)》,曝光9个哄抬熔喷布价格违法案例。一批哄抬熔喷布的企业和“倒爷”受到惩处。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提到,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市场监管总局持续加大对防疫物资价格监管力度,维护市场价格秩序。近期,受复工复产和海外疫情蔓延影响,熔喷布等防疫物资价格再度上涨,在地方市场监管部门支持和公安机关配合下,重点查处了哄抬熔喷布、纺粘无纺布、聚丙烯改性料等防疫物资价格的违法行为。

从4月份开始,各地公安机关就开始了对于口罩诈骗行为的打击,6月8日上午8时许,黄粱梦派出所民警在分析各类涉案在逃人员行踪轨迹时,成功抓获一名以贩卖口罩为由诈骗的涉案在逃人员高某某。

在浙江,对于口罩及其原料的严控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5月11日起,省市场监管局开展为期两个月的全省防疫物资产品质量和市场秩序专项整治行动,重点打击假冒伪劣、哄抬物价、以次充好、无证经营、虚假认证、网络违法等六大类违法行为。截至目前,严厉查处了一批扰乱市场秩序、危害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大案要案,有效保障防疫物资产品质量安全,促进防疫物资产业高质量发展。

浙江省市场监管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希望广大经营者引以为戒,自觉遵纪守法,严格依法经营、诚信经营。

对于主管部门的监管行动,秦波认为,口罩上下游行业的整顿将助推行业的大洗牌,“口罩是重要的防疫物资和卫生类产品,游资的搅局势必会对行业产生不利因素,而跟风者更会因为不了解行业,最终成为游资镰刀下的韭菜。”他介绍,随着国内疫情稳定,口罩由卖方市场变为买方市场。国内线下口罩市场,拼的是质量和价格。 

来源:每日商报  作者:记者 朱光函  编辑:郑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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