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开学的湖畔大学,不少学员是二代企业家
他们不只继承财富,更忙于升级企业创造财富
昨天,湖畔大学举行第三届开学典礼,44名学员来自近30个行业领域。记者发现,这批学员中不少是二代企业家,比如老板电器的任富佳、天士力集团的闫凯境、正大制药的谢其润等,均担负着接手父辈事业后,领导企业转型升级的使命。
此前,社会上不少人对浙江的“富二代”有看法,比如说其不爱“接班”,不爱从事实体行业,他们的名字也常常和“轰趴”“豪车”“网红”等放在一起。那么,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近日,记者到浙江经济前沿的温州、绍兴等地进行了走访,与一些“富二代”近距离接触,发现他们中很多人和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从父辈手中接过企业,又拼出自己的新领域。
“我们是新生代,如果一定要加上‘二代’的标签,也是‘创二代’。”对冠在自己身上的“前缀”,“二代们”十分看重,显然,创造财富比继承财富更让他们觉得自豪。
现状
“又当爹又当妈”
“二代”更希望通过努力取得成绩
柯巴嫩
陈锋,浙江省青联副主席。记者见到他,是在2月21日绍兴诸暨“两会”的间歇。合身的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语速极快。问其说话快的原因,陈锋侧头想了想,“或许和我曾一周路演24场有关。”
2008年,万安集团完成所属汽车零部件板块整体改制并成立浙江万安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后,陈锋出任总经理。在公司准备上市的时候,陈锋带着团队到北、上、广等地路演,一周时间讲了24场,每场45分钟,再加上1小时的问答,“到后面,话都说不出来。”
陈锋的头衔很多,除了掌舵企业,还担任着诸暨市政协委员,新生代企业家联谊会会长。金雷看到他,都会唤声“师傅”。
金雷,浙江华纬弹簧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话不多的他已接手家族企业5年有余。先是建设技术研发大楼,再是在河南建分厂,引进先进工艺和进口设备,大刀阔斧几年改革后,企业年销售额逐年增加,员工也从原来的200多人发展到现在的450多人。“人才引进困难,尤其是高级别的管理人才,拿出四五十万元的年薪加上1%的股份仍然难请。”他说。
周纯的名片上只有浙江金盾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几个字,至于具体什么职务并没有标明。
2011年,周纯进入家族企业,经历了采购、销售、管理、资本运作等一系列学习后,现在负责着集团7家子公司的其中两家部分业务,“又当爹又当妈。”
周纯说这话不是开玩笑,“企业发展需要劳动力,当地劳动力有限,好不容易从外地招来了员工,问题又接踵而来。”解决了居住问题,又得解决婚姻问题,成了家,小孩子的教育又摆在面前,“这不光是一个企业面临的问题,相信很多企业都是这样,而这又不单单是一个企业能够解决的,更需要政府层面的指导。”他说。这也是他在当地“两会”上小组讨论中的发言内容。
“留住人才企业才能够更好地发展。”陈锋则将建议重点落在了外籍人才上面,“在国内人工成本逐年增加的情况下,可以重点关注外籍专家。”
聊着企业的发展大方向,操着员工生活的心,他们当中最大的陈锋,今年35岁,金雷31岁,而周纯,29岁,还没有到而立之年。
和我们想象中的“富二代”不太一样,也有鲜衣怒马,更多了家国情怀。
与浙商打了多年交道的浙商研究会执行会长杨轶清表示,从媒体的角度上,“二代”的形象确实不一样,一些人的确喜欢开名贵跑车,但更多人是看到上一代的成绩而感受到压力,他们不愿落后,希望通过自己努力取得成就的愿望更强。
较量
A
接不接班是战略问题
“最大压力在精神层面”
金雷
确实与看起来的不太一样,周纯说,“我们这一代最大的压力在精神层面”。
“做成功了是父辈传下的平台好,业绩要是下滑,‘败家子’的帽子就会扣过来。”杨轶清说,这也是相当一部分“二代”对接手父辈产业犹豫再三的原因之一。
并非每个“二代”都愿意从父辈手中接过权杖。
彼时周纯还在英国读书,回国前也曾与父母探讨过是否入主企业的事情,主要是用什么身份进入企业,能为企业做哪些事情。
在周凯还没有成为江苏苏南特种装备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第一副总裁之前,曾去阿里巴巴面试过,一心想着做点与互联网有关的事情,“结果面试后收到了委婉的拒绝。”
迦南科技总经理方正,2006年在深圳玩了好一阵子GPS导航,直到父亲受到“报喜鸟”在深交所上市的触动决定将公司上市,方正才重回温州。
溢香厅酒店管理集团总经理柯巴嫩,上学时学习的是法律,从小看着父母为了餐厅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别人家的孩子幸福地和家人一起吃饭时,她和弟弟则为了给客人腾地方,被从一张桌子赶到另一张桌子,最后甚至不得不在店外吃饭。对于接手企业,她说,起先是拒绝的。
杨轶清将企业传承时会面临的情况总结为四种:“有意愿有能力”“有意愿没能力”“没意愿有能力”“没能力没意愿”。“第一种和第四种都好办,第二种与第三种却是比较常见,且比较难办的。”
去年底,杭州市企业家联谊会联合乐创会调研了250多家杭州企业,发布了《杭州市新生代企业家发展现状报告:年轻一代崛起的新动力》,在回答关于“传承”的问题上,多数“二代”的接班意愿较明显,有近75%的受访企业家表示愿意接班。调查也证明,没有兴趣和缺乏经营能力,是民营企业家子女不愿意接班的主因。调研中,有47.43%的企业家认为子女对接班没有兴趣,有31.62%的受访者认为子女缺乏经营能力导致接班问题。
B
怎么接班是战术问题
“找准方向、培养团队,才能带着企业前进”
陈锋
离开杭州回到温州家里的石化企业工作,当周凯告诉父亲打算涉足供应链金融的时候,父亲简直无法相信,觉得“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周凯说,毕竟自己要做的事情与父亲心底根深蒂固的银行角色有着颠覆性转变。
半年多的调研下来,周凯仍然没有彻底说服父亲,“只能从小的交易规模上着手,慢慢再影响他。”
杭州城西泰昌科技园里有一幢灰色建筑,“创客大楼”几个大字尤为明显。泰昌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张鹏飞如今大多的时间都在这里办公,每天8点不到就到办公室,直到近午夜12点才会离开。
2003年,19岁的张鹏飞正准备去加拿大留学,接到父亲意外去世的噩耗后连忙赶回温州,可当时,他对企业一点概念都没有。张鹏飞说,此后两三年里,他都是处在“多听、多想、多看、少说”的阶段,“毕竟都是和父亲一起打拼的老臣,他们的经验多。”
直到五六年前,他看中了一个生物疫苗项目,才准备自己拍板,“去成都吃了两顿饭就看好了。”也有人觉得不靠谱,但张鹏飞觉得投资3000万元是自己能够承受的风险。
金雷也是临危受命。尽管此前每个假期他都在自家企业实习,可当娃娃脸的他面对一群跟着父亲“打江山”的老臣,那些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有的单独来找我,说自己对生产和质量的看法,谈对行业的预测等。”金雷一方面让姑父安抚大家,一方面坚持着自己对弹簧及汽车行业的前景判断。
金雷碰到的情况还算好。有一个“二代”,接手企业后,“老臣”仍事事向“一代”汇报并寻求帮忙,“二代”没办法,只得使出“我支付工资,请你让出岗位”的招数。
周纯虽然也遭遇了新选择领域被父亲否决的情况,但在他看来,新员工的问题更让他头痛,“22个‘90后’集体辞职,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对行业前景的判断与父辈不同,打算实施的指令遭到老员工质疑,新员工不是核心成员,好不容易招来的员工因为环境难以生根……这些都是摆在“二代”面前的难题。
“接班就会面临这些问题,找准方向、培养自己的团队,才能继续带着企业平稳甚至快速前进。”周纯说。
转型
行业内专家
“二代”在知识、经营理念上优势更大
周凯
省社科院区域经济所所长徐剑锋说,“二代”在创业的精神层面上确实没有“一代”强烈,但他们在知识、技术结构和经营理念上,有着比“一代”更大的优势。
周纯遭遇了“90后”集体辞职后开始有意识地重塑企业文化,进行改革,将组长、车间主任、部长职务拿出来竞聘上岗,灌输给员工“工作就有盼头”的概念。
周纯自己也在变。一次,一个客户拿了600万元现金找周纯买5辆特种车,要求“晚上就提车”。“要是以前我会说没车,对方不买就算了。”周纯说,可现在,他更多会从公司长远发展角度考虑,客户不能丢,于是请对方吃饭喝酒,摆事实、讲难处,“最后,对方同意延后提车。”
温州丹顶鹤服饰“二代”蒋申申接手父亲的服装厂后,开启了个性定制业务,“西装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定制更符合时下年轻人的要求。”
近日,张鹏飞又开始布局与电力相关的孵化园,孵化与电力行业相关的上下游企业,打通产业链,为下一轮转型做准备。
柯巴嫩接手溢香厅酒店管理集团时,整个温州的经济环境都不乐观,原本上万元一桌的婚宴,降到了6000元,“我们调整战略,从创意菜、融合菜、婚宴三个品牌同时启动。”柯巴嫩还学习了宁波、上海的操作方式,采用钟点制度部门混岗,部门少了,工资高了,以此来降低人工成本。
有一次,在北京的一个餐饮业峰会上,柯巴嫩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关于温州的餐饮品牌,“溢香厅在温州已经做得非常有知名度了,可是难以复制,要将当地品牌送出温州,甚至送出中国,需要的是小而精的定位。”为此,柯巴嫩投资加盟了一个甜品品牌,就是为了学习“小而精”的模式……
“二代”接班是企业转型升级契机
周纯
“新生代企业家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更强。更为重要的是,还可利用企业决策、管理层的更替这一机遇,把企业带上一个新高度。”杨轶清表示。
“就拿制造型企业转型做电商这件事来说,近年来,虽然有众多制造型企业认识到电商的巨大作用,并积极投身到电商领域,然而由于这些制造型企业很多都是传统企业,企业领导人更依赖传统渠道,导致企业电商沦为鸡肋。年轻人就不一样,他们熟悉互联网、熟悉电商,了解电商的运营规则,他们接班后对于企业电商化转型将非常有帮助。”一位行业内专家如此表示。
在杨轶清看来,民营企业“生死攸关”的交接期也可以是转变发展方式的机遇期,因此注重培养新一代企业家的创新意识、传承“工匠精神”,将有助于让“富二代”变身“创二代”,增强未来民营经济的可持续性。
坚守
转型升级也不脱离实业
凝结成向上正能量
向老观念宣战
张鹏飞
有人说做实业太辛苦,赚钱太慢,“利润薄得像刀,压力大得像山”,为什么不转去投资?也有人说做实业太不时髦,一分一毛地赚,哪里如搞金融来钱来得快?但很多“二代”不这么想。调查发现,大部分“二代”仍坚守在实业中。
“为什么不坚持实业?中国内需实在太庞大了!”陈锋解释,10年前任谁也不会想到2016年中国的汽车销量增长率在13.7%,而未来10年,中国汽车还将飞速发展。金雷与师傅有着同一个想法,为了让公司更好地发展,还拿出股份对公司员工进行激励,按照不同的工作年限,让员工成为股东。
“周围的朋友也有转去做金融的,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要认清任何金融都是服务实业的。”即便当时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周凯还是坚定了做供应链金融的决心,“做这个其实还是专注实体经济。”周凯设计方案,通过银行购买金融衍生品,利用利率差价来降低成本,比如100万元的原材料,他98万元就能买到。
2011年,周凯逐渐成立了几十个人的团队,专门从事供应链金融,“因为专业,所以员工的流动很少。”除了服务家族企业外,还拓展业务服务其他实体经济企业。尽管温州一度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但他的团队规模还是越做越大。如今,供应链金融业务已占到整个集团业务的70%。
在他看来,供应链金融的根本在实体经济,不是掠夺,而是服务。如今,老周已经“退居二线”,并对儿子的行为“很能理解”。
有一些网络、报端的报道,让人们对“富二代”有了一个有失偏颇的定义,但深入浙江腹地接触多位“二代”后我们发现,“二代”并未全体迷失,“创二代”正自己凝结成一股青春向上的力量。他们中还有的,正向着 “富不过三代”的老话宣战。
富不足荣,如何传承精粹、开拓进取,对于这一点,他们早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