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杭州余杭塘河绿道的行人寥寥。 在古翠桥下,倒是嘈杂,很多人在打牌。每一张牌桌,都有一盏灯。有多少盏灯,就有多少张牌桌。几张牌桌,还被看牌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只要你过去走一下,就会听到苍老的声音传过来:“炸啊!” 他们把一张张牌抓上来,然后,又把一张张牌扔到牌桌上,毫无倦怠。这一些年轻时曾经说过惜时如金的人,却这样用一张张牌,把珍贵的时光打得稀巴烂。 对岸的桥下,有几个人在唱歌。虽然他们的嗓音,跟韵味清越的乐曲不默契,但歌喉里,饱含对生活的热爱。 我走出桥下,雨中行走。负氧离子在行道树间穿梭,树叶在雨中等待着什么。白鹤在柳树上鹰视着水面,伺机而动。世界在这里显得非常苍白,除了寂静的河水,依旧缓缓流淌,而且永无休止,再也说不上一个什么词来恭维它了。 前路几株迎春花,昨天还是含苞欲放,让行人驻足徜徉,今天却一地落英。生命如此短促,让人惊讶,难以接受。 路上的桃花,火一般盛开,炫耀她一树树的灿烂辉煌,让地上的青草羡慕嫉妒,却也难免行走在凋零的路上。 即便路边那一些桂花树,有松柏常青的精神气,只要见过山西太原晋祠的“左扭柏”,也会觉悟到,生命最终都有归宿。 春雨绵绵思远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回头,又到了古翠桥头的亭子里,那老者又来吹管弦乐了。 我便想起《儒林外史》五十五回“添四客述往思来,弹一曲高山流水”里写:“万历二十三年,那南京的名士,都已渐渐销磨尽了。此时虞博士那一辈人,也有老了的,也有死了的,也有四散去了的,也有闭门不问世事的……凭你有李、杜的文章,颜、曾的品行,却是也没有一个人来问你。” 多好的告诫。 无家无业的季遐年,书法清劲遒劲,赚达官贵人的钱,除了留几个钱吃饭,都送给了穷人;卖火纸筒子的王太,三代菜农,父亲手上就把菜地卖光了,穷得一塌糊涂,却下得一盘好棋,在乌龙潭杀得棋手马先生大败,但他也不要人家巴结;家里开当铺的盖宽,家财万贯,每天画画,许多人问他借银子,他从不推辞,几百几十两给他们,后来田地卖光,开了一个茶馆糊口,但依旧不忘每天画画。 还有一个人,叫荆元,是裁缝,闲着就弹琴写字,还喜欢写诗。一日去城西的清凉山给种菜的老者弹琴,铿铿锵锵,声振林木,鸟雀都听得入迷。突然,他作变徵之音,凄清婉转,让老者老泪纵横。 我父母曾经说过,人生一世,来到世上,就是来作客的,最终还是要回去的。桥下打牌的老人,是一种世俗生活;对岸唱歌,跟荆元他们一样,活得雅趣。人一辈子,像迎春花,走过短促的绚丽,哪怕桃花,也会飘落,都在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