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想象有一把可长可短的梯子,登顶以后是一个前所未知的美丽境界。可是那梯子上有很多机关。 1 数学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让有些人爱得要死又让有些人怕得要命? 举一个你我都能懂的例子,试着说说看。 数学黑洞,即:无论怎样设值,在规定的处理法则下,最终都将得到固定的一个值,再也跳不出去半分,就像宇宙中的黑洞可以将任何物质牢牢吸住,无一逃脱。 比如,123。 按以下运算顺序,你可以观察到一个最简单的黑洞值: 第一轮,设定一个任意数字串,数出这个数中的偶数个数,奇数个数,及这个数中所包含的所有位数的总数。 例如:1234567890。 偶:数出该数数字中的偶数个数,2,4,6,8,0,总共有 5 个。 奇:数出该数数字中的奇数个数,1,3,5,7,9,总共有 5 个。 总:数出该数数字的总个数,5+5= 10 个。 将答案按“偶—奇—总” 的位序排列,得到新数:5510。 第二轮:将新数5510按以上算法重复运算,可得到新数:134。 第三轮:将新数134按以上算法重复运算,可得到新数:123。 你可以列出任意数字串,经有限次重复后,都得到123。换言之,任何数的最终结果都无法逃逸123黑洞。 简单吗?有趣吗?着迷吗? 我能想象有一把可长可短的梯子,登顶以后是一个前所未知的美丽境界。可是那梯子上有很多机关,需要用你的思维你的判断来绕过它、规避它,你错了,一脚踩空,就坠入深渊。 这把梯子可以囊括从“1+2=3”到高等数学的高耸入云的顶端。是的,对于小小孩童,1+2的答案也是云端,需要动用三根手指头。以前他可是只拿来吮吸用的。 2 你能想象这样的情景吗?一个家庭里有五六个小孩,差一两岁一个,萝卜头一样挨着。 晚上睡在一个房间,大床小床。妈妈是小学教师,我们小时候住学校宿舍,总共只有一个房间。 妈妈规定21:00要熄灯,而且不许讲话。我们赶紧找出一本书,在书上找一个题目。黑灯后,大家躺在床上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本书叫《趣味数学》。 第二天早晨,发现这本《趣味数学》被打湿了。“昨晚谁尿床?”妈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本书隔三差五被打湿,一股尿骚味儿,我们还是爱得不得了。那些“海盗分赃”“塔楼囚徒”“猜黑白球”……太有趣了。 排除了尿床嫌疑的大弟和二弟在一边悄悄交流:“你想出来没有?”“当然,这题也太简单了。” 二弟3月出生,提早一年上学。后来学校有个老师3月份生孩子,二弟闻之大发感慨:要是他像我这样爱学习,也能提早上学呀。所以二弟的绰号就叫“爱学习”,一直叫到今天。 大弟5月出生,按时上学,被老师告状上课不专心。爸爸找大弟谈话,问为什么不专心,大弟回答三个字:都懂的。便跳了一级。 对于我们家的孩子,小学数学都是最简单最喜欢的课程,考试不用复习,都懂的。 我想我也是热爱数学的,但是很遗憾,我初二尚未读完,就和我的同龄人齐齐地辍学了。最后学习的数学知识,好像是函数。 我的弟弟们当然也辍学了,但他们后来都搭上了高考制度恢复的大船,乘风破浪了。浪花最高的是我的小弟弟,他如愿考上了数学系,成为终身数学人、数学博导。他认为数学是人世间最快乐的一件事。我为了写这篇文章请教他,他只给出两句话,第一句:数学是思维的体操,第二句:数学是贵族的游戏。再多一句,我大概也听不懂了。 只有我,从此告别了数学学习,在10年徘徊后找到了同样热爱的文字工作,并从事一生。但我还是一直认为,“杀手数独”比“小强填字”要好玩得多。 仅此而已。 3 《天鹅湖》剧组来杭州演出,妈妈拿出一笔钱买甲级票,正好买3张;买乙级票,正好买5张,已知甲级票的单价比乙级票高240元,乙级票的价格是多少?如果买5张甲级票还差多少元?如果买3张乙级票还剩多少元? 这是小学三年级下的一道应用题。我的小外孙女米兰卡壳了,来问外婆,外婆一时也卡壳了。 互联网是个最厉害的算命瞎子,自此,解题小视频像雪片似的飞来,像冰雹似的砸来,像洪水般泛滥超过心理水位线,不胜其烦。 不得不说,如今的数学题比我们当年要难得多,记得散文作家三毛曾在文章里写道: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让我们算它们的脚。但“鸡兔同笼”拿到现在,已经算一道非常简单的题,米兰头也不抬刷刷刷做完。 米兰的数学在班里属中上水平。我家楼下住着她的同班同学汤陆凡。 有天放学路上,他俩走在我前面。 汤陆凡问米兰:一个水池子,一边打开水龙头接水,一边拔掉塞子放水,接水的速度比放水快一倍,多长时间水池子能满? 米兰想了一下说:这也太不环保了吧,得浪费多少水呀? 作文课,题目是写班里的一个同学,要求标题就要突出同学的特点。米兰写的是:《神算子汤陆凡》。 “汤陆凡是我们班大名鼎鼎的神算子,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那瘦瘦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反应特别快。 “数学课上赵老师出了一道非常难的题,全班都埋头在草稿纸上计算,教室里只有书写的沙沙声,几秒钟后,汤陆凡高高地举起了手……” 一年级放学回家路上,两个人还打打闹闹,两把雨伞甩来甩去弄得头发湿透,一晃进入三年级,米兰打心眼里佩服汤陆凡。 他们学习数学才开了个头,那把长长的通天梯子,究竟是通往某个学位某个奖项呢,还是通往前所未知的美丽境界?这很难说。 4 说到未知的美丽境界,想起个人,是我大弟的朋友,绝顶聪明,过目不忘,搁现在,可以参加“最强大脑”。 比如他介绍自己的出生日:1941年5月27日,星期二,农历辛巳年五月初二丑时,属蛇。不是背出来的,你给他任何一个日子和时辰,他都会即时报出这长长一串。逛书店看到一本《万年历》,随手一翻,笑了半天,都是错的。 他爱数学的程度,不夸张,可与陈景润比。 事实上,他和陈景润还真有点渊源。 1941年,他出生在逃难路上,他父母躲着日本人的枪炮声,从杭州开始,经金华、上饶,一直逃到福建。 跑到福建三元,有人邀请他爸去电报局上班。这等好事,怎么摊上的?原来他爸在茶馆遇到个素昧平生的人,谈起数学游戏,两人相见恨晚。那人是三元电报局的局长,平生爱好就是数学,他的儿子,就是后来的大数学家陈景润。 他爱数学,就是家传。当年他爸做4乘4的幻方,使每行、每列及两条对角线上的4个数之和都相等,能用600多种不同的方法。后来的计算机,排出的方法也只有800多种。 我大弟在农场下乡时认识了这个朋友。他这辈子颇多坎坷,先在工厂当工人,精减城市人员时,被下放成了农民。36岁娶了个农村老婆,盖不起房子,一直寄住在丈人家里。 纵然穷困潦倒,生活却因了数学而乐趣无穷,一天辛苦结束,他端坐桌前,画方格,填数字,进入自己的天地。他做的幻方,比父亲复杂得多,父亲4乘4,他最大做过99乘99的,需要一米见方的大纸。没有大纸,就用16开小纸一张张拼起来,军用地图一样挂在墙上。人家进来看见奇都奇煞,难道是密电码? 有人问,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对于发问者,当然没什么用。 但对于他,是有用的。他这辈子的坎坷,说也说不完,只有进入数学世界,人生的劳累和烦恼洗涤一空,这种安静与享受,非常人能懂。他进入的那种境界,俗世的所谓成功者,也未必能达到。 由此我理解小弟说的“数学是贵族的游戏”,专指精神贵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