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的风雅:唐诗里的日常之美》 何婉玲 著 黄山书社 出版 2023年7月 俄国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诗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是我们从童年时代得到的最可贵的礼物。要是一个人在成年之后漫长的冷静的岁月中,没有丢失这件礼物,那么他就是个诗人或者是个作家。” 怎样才叫“诗意地理解生活”? 提到“诗意”二字,我首先想到唐朝。唐朝是诗的盛世,那里有一连串我们熟悉的名字,孟浩然、李白、王维、杜甫、白居易、李商隐,人们迷恋那个朝代的风雅。过去,诗人对四季、草木、日月和生活的感触,比我们细腻很多。他们以诗的形式记录生活,《闻一多说唐诗》中讲:“凡生活中用到文字的地方,他们一律用诗的形式来写,达到任何事物无不可以入诗的程度。” 我喜欢读诗。读诗虽不能完全为我解决生活、事业或人生上遭遇的艰难,也不能为我解除压在肩上的压力,但读诗,确实可以让人更加诗意地理解生活。怀着诗意的心,多与古人联结,能让我们从平凡生活中悟出一点释然,从而获得一种相对松弛的生活状态。 比如喝茶,白居易爱喝茶,早饮茶,午饮茶,夜饮茶,酒后饮茶,睡前也想饮茶,他在《山泉煎茶有怀》中写:“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他不仅自己煎水煮茶,还想把喝茶的乐趣传递给更多的爱茶人。 我在办公室里喝茶,杯是公司发的公文杯,热水一倒,烫得很。办公室喝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诗意,但当我努力与唐朝的白居易去联结后,便觉得喝茶的地点、器具都不重要,闻着悠悠然的茶香,会觉得这种茶香,是一种热腾腾的香,如云浮山腰,如毛笔饱蘸墨水,如张旭的狂草,能让人从当下的繁琐中暂时抽离。 我想,这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风雅。 再比如,在江南杨梅季节,李白在《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中写:“江北荷花开,江南杨梅熟。正好饮酒时,怀贤在心目。”他用非常简单直白的诗句写,荷花开,杨梅熟,正是饮酒好时节,他就特别想念他的好朋友。在我家乡,每年六月都会用杨梅浸酒。以前做杨梅白酒,有一年我想试试做杨梅红酒。我用剩余的慈溪杨梅浸红酒,一层杨梅一层白冰糖垒起来。杨梅本是紫红,红酒也是紫红,紫红配紫红,忽然发现这种颜色,红得迷醉。 我想,这也是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风雅。 有一年冬天,去临安泡温泉,一边白雪皑皑,一边热气融融。泡完温泉,要一炉小火锅,一点点下着花蛤、蛏子、明虾、鹌鹑蛋和黑木耳。此时想到白居易写:“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想到张九龄吟:“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就特别想来一杯酒,与朋友说些体己话。 我想,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与风雅。 宁波象山等慈禅寺有一口山泉,山泉水引自寺院后方的象鼻山。泉曰“龙泉”,水自龙口出。泉前建一亭,曰“掬水”亭。一位先生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提了八个空桶来提水。“掬水”的先生说,用山泉水泡清茶,味道好。他又说,等慈禅寺傍晚人少,取水不用排队。等慈禅寺的正原法师站在“掬水”亭前告诉我们,“掬水”二字来源于唐代于良史的《春山月夜》“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他说,“掬水月在手”一句有禅意,月亮代表了佛性,但是月亮太远了,怎么办,掬起一捧水,月亮就落在手心里。 诗意的生活,就在知心的片刻。 为西湖留下很多画作的丰子恺对古诗词秉有热爱。他说,我不在世了,不要紧,遗憾的是,不能再读我们的古诗词了。 四十九岁那年的丰子恺,认为自己仍是个孩子,爱写“没有什么实用的,不深奥的,琐屑的,轻微的事物”,他说自己“对万物有丰富的爱”。 我想,这种不深奥的,琐屑的,轻微的,平凡的事物,正是我在《四时的风雅:唐诗里的日常之美》这本书中想要表达的诗意,让人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