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杭州日报编辑乌鹏廷先生对我说,苏堤上的六桥:映波桥、锁澜桥、望山桥、压堤桥、跨虹桥都是动宾结构,唯独“东浦桥”是方位名词。经他研究,应该是“束浦桥”,因为“束浦”就是动宾结构,足见古人取六桥桥名是深有学问的。 1995年,杭州园林文物局施奠东先生主编《西湖志》时,乌鹏廷先生也参与其中。在编撰“東浦桥”条目时,是用“束浦桥”还是“东浦桥”,他权衡再三。根据志史,还是用了“东浦桥”。但补充了一段说明:“《武林掌故丛编》二十二册,明·夏时撰《钱塘湖山胜概记》:‘苏堤六桥五曰束浦。《杭州志》写本作東浦。’”《梦粱录》卷十二也曾记载,“第二桥名束浦,桥西建一小矮桥过水。” 是“束浦桥”还是“东浦桥”?我一直好奇。 今年8月,我受邀参加“文澜重光——文澜阁《四库全书》整理出版工程回顾展”,遇见杭州出版社的尚佐文先生。我对他说,能不能在文澜阁《四库全书》的《梦粱录》里,查一查西湖苏堤上北面第二座桥,是“束浦桥”还是“东浦桥”? 尚佐文在《四库全书》检索《目录》上,先找到《梦粱录》在598册,在《梦粱录》第十二卷《西湖》篇里,查到“束浦桥”。这时,浙江图书馆古籍部的陈谊也走过来,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也说是“束”字,是束浦桥。尚佐文说,他在编《西湖全书》时,也提出过关于苏堤这座桥名的疑问。 时隔两天,尚佐文发微信告知:他再仔细研究后,发现“束浦桥”的“束”字,虽不像“東”字,倒很可能是“束”字没有写到位。此时,我将文渊阁《四库全书》有关“束浦桥”的一页发给他看。看了以后,他认为这个“束”字和同页苏“束”坡的“束”字很像,“苏東坡”成了“苏束坡”。 难道古代“束”与“東”可以通用吗?我又向中华书局编审柴剑虹先生讨教,柴先生告知:古代对“束”“東”二字有种说法,是可以通用的。 原来,汉字“東”“束”本为一个意思分化而来,都取像于“橐囊”:“東”字像“橐囊”之形,象形字;“束”字从“橐囊”两端“束口”取意,以此表示“束缚”,会意字。尚佐文认为,“東”“束”是可以通用的,但从先秦时期就已经不再通用了。他猜测,一开始叫“束浦桥”,后因形近讹为“東浦桥”,这与“東”字本义并无直接关系。 我又去请教杭州出版社的钱登科先生,他告诉我,在徐中舒主编的《甲骨文字典》中,“東”的其中一种写法与“束”的字形一样;该书又解字:“象橐中实物以绳约括两端之形,为橐之初文。甲骨文、金文俱借为东方之东。” 如此看来,为苏堤六桥取名的这位先生,肯定是位大学问家,说不定就是筑苏公堤的杭州“老市长”苏东坡?因为他写过“六桥横绝天汉上”的诗句。 我又去拜访乌鹏廷先生,他已经98岁了。我告诉了他查阅、考证的过程。乌老先生听后感慨:原来“東”与“束”两个字可以通用。不过“束浦桥”也不用正名了,这一番查考,将东浦桥与苏东坡在精神上联系起来,意义更深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