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每当想起18岁那年，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垟望小学，记忆总是被带到那间简陋的厨房，几位淳朴善良的同事，用最简单的食材烧出的一盘盘朴素菜肴，留给我一辈子无尽的回味。

那是43年前，我来到垟望小学教书。当时交通不便，老师们大都住校。我刚刚18岁，还未完全褪去农村孩子的青涩稚嫩。报到第一天，到了晚饭时间，我踱步到厨房，发现没有菜了，就匆匆把自己送蒸的盒饭端回卧室，可当我打开饭盒，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我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几口，每一口都觉得难以下咽。

过了一会儿，住在隔壁的高老师已吃完饭，来我的房间串门，他看到我桌面上只有饭没有菜，转身端来一只小碗，他说：“村里小店能买到的就是这种白公鱼了，你不要嫌弃，将就着吃点。”白公鱼只有小拇指大小，是当时最容易购得的“海产品”。貌不惊人的小鱼干，炒得黄澄澄的，混着酱油、猪油和葱花的香气，我赶忙夹了一条放进嘴里，顾不得什么吃相，几分钟就把剩下的米饭一扫而空。

高老师轻声细语地跟我聊起了家常，当他了解到我不会烧菜做饭时，就主动说：“我烧一个人的菜是烧，两个人的也是烧，要不咱们搭个伙吧？”我没有想到能遇上这样的好事，连忙感谢。从那以后，高老师就像一个“家长”，用原本就不多的伙食费，尽可能地调配菜品，美味又营养。

几天后，高老师有事外出。到了中饭时间，我正打算干吃我的“灰白米饭”，住我对门的陈老师叫我：“谢老师，昨天我就听说今天高老师要外出，中午你和我一块吃饭，我早准备好了。”听他这么一说，我真是感动不已。

吃饭时，餐桌前放着一碗红烧肉，咸中带甜，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我后悔蒸饭时米放得太少了。后来，我听说陈老师为了能让我吃上肉，天蒙蒙亮就下村采购。因下雨湿滑，在经过一段下坡泥路时，还不小心滑倒了，心里真是感动。

当时，这个小村子很偏僻，如果收到亲友来信或是接到电话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情。一天下午，雷校长喊我到他办公室接电话，原来是有两个同学明天要来看我。我一阵欢喜，随即又犯了难，拿什么来招待同学呢？雷校长听说后让他爱人阿梅嫂帮我烧饭。

第二天一早，阿梅嫂背着一岁的女儿，走了两个钟头的山路回娘家采购。等同学来到我工作的垟望小学，餐桌上除了几个炒菜之外还有一壶酒。阿梅嫂说，红酒是她爸妈用上好的糯米和村里最好的山泉水酿造的二年陈酒、酒色如琥珀，清幽芬芳，这是我当时喝过的最好的酒。同学离开后，我拿出伙食费给阿梅嫂，阿梅嫂坚决不收，她说：“你的客人就是学校的客人，也是我们老雷家的客人。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在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学校就是我温暖的家。

花开花落，春夏秋冬，一拨又一拨新的“谢老师”来了，而之后的“高老师”“陈老师”“雷校长”，也为他们送去了一份份美味的“白公鱼”“红烧肉”和“酒”，那是记忆里最难忘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