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有鲜 | 王寒(作家,旅行家) 俗话说:唱戏的腔,厨师的汤。能烧汤的海鲜很多,但是要烧到像沙蒜汤那般鲜香绵稠,并不多。如果要以鲜稠一论高下,大概只有河豚汤可以跟它相提并论——但它不及沙蒜汤的香浓。温州、宁波的鱼圆汤倒是极鲜美,但它的鲜是清鲜,绵稠不够。总之,沙蒜烧成的汤,是浓度很高的那种鲜,配得上用“奇鲜无比”四字。从前,我们这里评了个十大名菜,其中有鲳鱼年糕、沙蒜煲、花园豆腐、阿金鱼头、红烧大陈黄鱼、干蒸三门青蟹、原盅鲍鸭、小珍煲海蜈蚣、蟹黄鳗胶、台州首脆。这沙蒜煲名列其中,并非浪得虚名。 沙蒜是种腔肠动物,学名海葵。海葵是大家族,品种多,有一千多种,海边人常吃的这种沙蒜叫星虫状海葵,长得一点不起眼,青黄色,一副土头土脑的蒜头样,像个土包子。它没有同族的其他海葵那般妖艳美丽——沙蒜的同胞大多长得五颜六色,有黄有蓝,有斑点状和条纹状,漂浮在水中,缓慢地滑行或翻转,像摇曳的菊花瓣,风情万种。 常吃的沙蒜有两种,球形沙蒜和鸡肚肠蒜,这两种沙蒜都会钻泥沙,可见,当地人把沙蒜叫做沙钻是有道理的。球形沙蒜隐藏得比较浅,徒手便可捉到。夏秋季节,正是采收沙蒜的好时节。退潮后,三五成群的海边人,在海涂上挖捡泥涂下的沙蒜。鸡肚肠蒜顾名思义,长得像长长的鸡肠,它城府比较深,像《潜伏》中的老特务,不动声色,藏身在泥涂下一米多深处,徒手很难挖到。两种沙蒜都很鲜美,一定要比高下的话,我觉得鸡肚肠蒜更胜一筹。 沙蒜在海涂上栖息,这厮离不得海水,一离开水,不出几分钟,便软耷耷的如一堆烂泥。一放进水中,则又蠕动起圆桶形的身子。在水里的时候,它有鸭蛋那么大,做成鲜脆沙蒜汤以后,是那种浓缩了的精华,个头也缩小到春卷的一半。 鲜脆沙蒜汤看上去有点混浊,似不清爽,实际上鲜味缠绕在唇齿之间,把味蕾的快感勾了个痛快淋漓。对于第一次喝这种汤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震撼。 沙蒜的口感也特别,咬一口,嘎吱嘎吱的,韧中带着脆,有点像鸡鸭肫,又有点像鲍鱼。沙蒜实在是鲜啊,鲜得简直让人不知他味了,有时来不及多咀嚼几下,咕噜一下就滑到肚子里了,等回过味时,只余满口的鲜香。 宁波、舟山海边大排档烧的沙蒜很入味,沙蒜有红烧的,也有煨汤的。我以为沙蒜还是煨汤好吃,煨时无需放盐、不必加水,沙蒜本身含水。加入黄酒、姜片、蒜头后,用慢火煨熟,端上来喝上一口,没有不叫好的。 我们这里的人一致认为,什么绿豆面炒沙蒜、红烧沙蒜,都比不得黄酒炖沙蒜正宗,比不上它有“力道”。“力道”是当地人常说的一个词,这“力道”的意思除了力气外,还有功效之意。海边人都道沙蒜大补,说有滋阴壮阳的功效,故称之为“海中冬虫夏草”。 几十年前,沙蒜是渔民餐桌上的家常便菜,一斤沙蒜不过一二角钱,当然,那时的黄鱼也很便宜,不像现在,它们都成了“大牌”,身价倍增,一斤要几十上百元了。沙蒜的身价也越来越高,请人吃饭,为表客气,要上鲜脆沙蒜汤,但是数准了客人的人头,上的沙蒜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人一只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