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啊杭州》 夏烈 袁瑾 主编 浙江摄影出版社 2023年1月 每一处生息繁衍的土地城邦,都会成为相关者的人生风景、记忆、情感、生命,无论其在江南、塞北,东洋、西洋,故乡、他乡,此生、来生——自然,我们是在经历自己的时空逆旅,但又何尝不是在理解和品尝过往错杂纷纭的人文? 杭州,无疑是这样一处古今纵横、今昔交错的历史文化交通站,或者说她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一个枢纽。杭州不仅是杭州人的、江南的,还是中国的、士人知识分子的、民间大众的,亦是话本小说的、才子佳人的、英雄隐士的。这座城虽未必是叱咤风云、波诡云谲的主舞台,但主舞台的事情和情事,最后都会以一角或一说的方式沉淀为此处的传奇、故事,以“独特韵味,别样精彩”之姿记录保存了一份中国人的性情基因、民族档案。 所以,杭州在我的印象和认知里,确不能只平朴地叫她作“杭州”,而是要如本书里海飞兄那篇的名称,叫作“杭州啊,杭州”,且这个“啊”字后面的逗号,改成一个波浪纹的符号都行,以表明这中间充满了一唱三叹,如戏腔,如泣诉,如放歌。如此,这部散文随笔集的书名也就定了。 入编的25篇作品从起心动念之初讲,就被我们画了一条时间上的标准线,那就是所有入编的作品都须诞生在新中国成立后。这样做,当然心有不甘地割舍了很多民国时代写杭州的大名篇,其中缘由是那些作品编辑印行颇多,暂时可不做重复的工夫,以保持本书的一点独特性。因此,从丰子恺、夏衍、巴金、陈学昭诸先生新中国成立后的篇什往下捋,至少有四代人在此书中相聚,他们要同写一个杭州,也各自写了各自的杭州。固然这书基本还是文人事、文人情、文人之笔墨,却也因四代人的时代历史变迁,留下了不少七十年间杭州城的细节、肌理。 读城,是人们阅历和知识增长之后会渐趋兴致勃勃的事,而常年研究文学则让我对“城市+故事”的结构有了新的领悟,我愿意把此书的主编作为我们将要展开的“杭州故事创作与研究中心”的开端,希望读者与我一样,喜欢这样的文化和创意。 我的老家在离开杭州约一百里的地方,然而我少年时代到杭州读书,中年时代又在杭州做 “寓公”,因此杭州可说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从青年时代起就爱画画,特别喜欢画人物,画的时候一定要写生,写生的大部分是杭州的人物。我常常带了速写簿到湖滨去坐茶馆,一定要坐在靠窗的栏杆边,这才可以看了马路上的人物而写生。湖山喜雨台最常去,因为楼低路广,望到马路上同平视差不多。西园少去,因为楼高路狭,望下来看见的有些鸟瞰形,不宜于写生。茶楼上写生的主要好处,就是被写的人不得知,因而姿态很自然,可以入画。马路上的人,谁仰起头来看我呢? ——《杭州写生》 丰子恺 1959年6月9日 五十二年来我到西湖不知多少次。我第一次来时,是一个作家,今天我还是作家,可见我的变化不大。西湖的变化似乎也不太大,少了些坟,少了些庙,多了些高楼……人民的精神面貌是有过大的变化的。我很想写一部西湖变化史,可惜我没有精力做这工作。但记下点滴的回忆还是可以的。说出来会有人感到不可理解吧,我对西湖的坟墓特别有兴趣。其实并不是对所有的墓,只是对那几位我所崇敬的伟大的爱国者的遗迹有感情,有说不尽的敬爱之情,我经常到这些坟前寻求鼓舞和信心。 有一个时期我到处寻找秋瑾的风雨亭。她是我们民族中一位了不起的女英雄,即使人们忘记了她,她也会通过鲁迅小说中的形象流传万代。三十年代我写短篇《苏堤》时,小说中还提到“秋瑾墓”,后来连“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风雨亭也不见了,换上了一座矮小的墓碑,以后墓和碑又都消失了,我对着一片草坪深思苦想,等待着奇迹。现在奇迹出现了,孤山脚下立起了巾帼英雄的塑像,她的遗骨就埋在像旁,她终于在这里定居了。我在平凡的面貌上看到无穷的毅力,她拄着宝剑沉静地望着湖水,她的确给湖山增添了光彩。 ——《西湖》 巴金 1982年4月28日 匆匆走湖西,意犹未尽仍有不甘。于是几天后陪父母再走杨堤,由茅香古道入口下车步行,穿过郁郁树林,走过厚重的木桥,眼前便是开阔荡逸的茅家埠水面。这就是几百年前香客由湖东乘船过湖,经由杨堤孔道去灵隐上香的水上必经之路。湖水坦坦荡荡地延伸至远山,薄云遮日,波平如镜。湖中近岸处,随意地生长着一丛丛茂密的芦苇,几只白色的水鸟贴着水面掠过,又翩然飞去;几条小船正从堤上的桥洞里悄然探头,朝着湖湾里缠绕的水巷中另一座石拱桥划过去,欢声笑语就像水珠子一样一滴滴洒落在湖上了。那单孔石桥古朴而精巧,残破的石缝里浓密的青苔,记录着风雨的道道斑痕。说到湖西景区中这数座新架设的小桥,限我所见,似乎没有一座是用了水泥的——桥面桥身或拱或平、或曲或直,非木即石,非石即木。水桥一般呈浅褐色,为简洁明快的现代风格,厚重平整的条形板材,均为进口的防雨防滑材料,可见设计者的苦心。这些风格各异的小桥嵌入这湖中之湖的诗画美景,如同一只只做工精巧秀气的搭襻,连接起堤外之堤,别有一番气象。 ——《杨公堤随想录》 张抗抗 2004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