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龙泉窑鱼耳簋式炉 湖州市博物馆藏 被称为“太古遗音”的古琴,弹指铿锵演绎的是一种平和与优雅。想象在万籁希声,松下鹤舞,抑或幽室琴台,奏瑶琴一曲,美妙难言。 南宋诗人葛绍体在《韩氏与闲即事》中有:“堂深暑不到,闲意一炉香。棋斗过河急,琴弹流水长。”古人书房中,琴棋怪石彼此映衬。而琴之音,香之沉,不可捕捉的交融缭绕,正飘逸灵动。 这余音回响在不同氛围,加之操琴者心境的差别,所带来的音颤感悟也迥然不同。唯此,琴之音会有水边林下的清漪芳沚,微风洒然中的游鱼之乐,月下斋堂里的清幽恬静,或激烈奔腾下的戛然而止……而焚香鼓琴却仿佛进入了另一种忘我的境界。纤细美妙、翻卷若云的烟气芳香之中,徜徉着鼓琴者与听琴者的心境。 “香之为用,其利最溥”,香得清心悦神、畅怀舒啸,颐养琴人。琴与香不仅是闲情雅趣间的照应,二者的结合也可看作是琴人自觉的修身养性。 焚香的历史大致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约6000多年以前,人们已用燃烧柴木的方式来沟通天地诸神,这些柴木的轻烟气息若隐若现,好似“通天达地”。古琴的起源记载亦如斯,“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于是始削桐为琴,练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神农氏为琴七弦,足以通万物而考理乱也。” 近日,又读荷兰汉学家高罗佩的《琴道》,书中提出,焚香与古琴被置于同一处所,充满了仪式感。“在抚琴之前,抚琴者必须穿上庄重的服装,洗手、漱口、涤净自己的思虑。焚上香之后,抚琴者从琴囊中将琴取出,置于琴桌之上。他需以虔诚的态度坐于琴前,调整呼吸,集中心智。” 焚香成为琴道法则的一部分,也兼具提神补气、调和心境等养生功能。这一点与古琴之音追求的“顺则养中和之正气”不谋而合。 南宋赵希鹄在《洞天清录》载有“焚香弹琴”条:“惟取香清而烟少者。若浓烟扑鼻,大败佳兴。当用水沈、蓬莱,忌用龙涎、笃耨,儿女态者。”水沈、蓬莱,瑞香科植物,属于沉香类,为木质与油脂的凝结物。在宋代,水沈、蓬莱既有舶来品也有国产料。水沉,“木之心节置水则沉,故名沉水,亦曰水沉”,这是一种品质很高的沉香,它的油脂需要一个漫长的结香过程才能慢慢形成。蓬莱香,属于半沉者,为栈香,也属于上品。 沉香的香味清幽持久,这也许和香料的燃烧方式及功效有关。沉香最古老的用法是香熏,可直接从沉香木中切下一小块沉香,沉香慢慢隔火燃烧,在这个过程中有少许袅袅白烟升起,香气浓郁而不厚重,持久而令人舒畅放松。正如宋人朱长文在《琴史》中言:“盖雅琴之音,以导养神气,调和情志,掳发幽愤,感动善心,而人之听之者亦恢然也”。 “焚香弹琴”“对花弹琴”都是宋人鼓琴时的理想境界,而将操琴之所安放于“高林大木或岩洞石室之下”,也是构筑琴室空间的理想选择。至于琴案之上,“切不可置香炉杂物于前”,因宋人琴桌仅可容一琴。如此,焚香之炉、香几与弹琴者、听琴者之间就会恰到好处地保留一定的间隔距离。于是乎,香爇水沈,曲弹古调,那便是香为琴之和、琴为香之应。当微妙的香气与悦耳的琴音在恬静的空间中流动,演奏与聆听身心俱净,彼此的信念跨越一切俗念,“做好与生命中最深奥之玄秘交流沟通的准备”—— 《红楼梦》通行本第八十六回,《受私贿老官翻案牍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黛玉谈抚琴:“前日身上略觉舒服,在大书架上翻书,看有一套琴谱,甚有雅趣,上头讲的琴理甚通,手法说的也明白,真是古人静心养性的工夫……书上说的:师旷鼓琴,能来风雷龙凤。孔圣人尚学琴于师襄,一操便知其为文王。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