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既是挖宝,又不是简单的挖宝,而是透物见人,与古人对话。 当一座古墓打开,我们面对的是几千年前的自己的同类,人非草木,孰能无感。 在我念大学的时候,考古是一门小众学科,寒暑假回家,与人只说自己是念历史的——历史就是讲故事,家喻户晓,不必费口舌。考古,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大家对考古最接近真相的想法和认识,就是挖墓、鉴宝。 近十年来,考古学的影响力比过去大多了,如果有幸遇到海昏侯、三星堆这种大发现,简直堪称显学。9月17日,以“人与神——神秘的古蜀文明”为主题的三星堆、金沙文物在浙江省博物馆展出,浙江省博物馆孤山分馆成为时下杭城最热门的追随地。显然,考古作为一个行业,影响力与日俱增,但作为一门学科,公众对它的认知似乎依然在挖宝与鉴宝、专家学者与探险队之间。所以,确实有必要推荐几种由考古工作者撰写的著作,让公众了解考古学和考古工作真实的模样。 考古学概论编写组: 《考古学概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年 这是山东大学考古系编写的大学本科考古学通论教材,系统而全面地介绍了考古学的研究对象、工作方法、技术手段和学科目标。 这本书可能并不特别好看,但是“好看”从来就不该是读书的主要标准。想要客观了解中国考古学和考古工作的性质,目前没有比这更好的书了。读过后,我们知道考古不只是挖墓,更包括聚落遗址、手工业遗存、沉船在内等的古人留下的一切物质遗存;考古学不只有三星堆、兵马俑,它包括从旧石器、新石器至汉唐宋上百万年的历史遗存;考古工作者不是收藏家、鉴宝师,他们有时候像地质学家、动物分类学家,有时像实验室里的自然科学家,有时像皓首穷经的人文学者。 考古学的真实模样就在这本书里,成年读者应该趁早放弃对考古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认识。 苏秉琦 《中国文明起源新探》,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 考古学是发掘、整理、研究古代遗迹、遗物以复原历史、研究人类行为和社会模式的学问。考古学研究方法的系统性和复原历史的能力,最明显的应是体现在新石器晚期至商周考古阶段。 苏秉琦的《中国文明起源新探》是公认的名著,苏公以其天才运用了地层学和类型学方法,将史前中国分为六大文化区域,并各自建构起文化发展序列,为未有文字以前的中国历史描绘出波澜壮阔的历史演进图景,堪称20世纪中国学术的最重大原创性成就之一。 宿白 《白沙宋墓》,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 如果说苏秉琦的《中国文明起源新探》是一盘纵横捭阖的大棋局,那么,初版于60年前的宿白《白沙宋墓》则是精耕细作的个体案例。作为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第一份考古报告,是我国田野考古纪实的奠基之作。 河南禹县北宋晚期的三座富裕平民墓葬,并无精美文物出土,但以仿木结构的墓室和壁画装饰为特色。报告正文只止于描述事实,而注文动辄以字数超过正文的体量对其中的建筑、壁画等,大到夫妻对坐“开芳宴”,小到壁画中的抽屉,进行细致缜密的考证,足以广异闻。 对今天身处“大数据时代”的人们而言,该书的最大价值不是宿先生揭示的知识本身,而是如何从考古发现生产出新知识的逻辑。例如《地理新书》这种死去上千年的讲风水的冷门书,当时的宿白,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是如何读到的,又是如何将古籍中的隐晦的信息与偶然发现的三座宋墓联系起来的,这背后的逻辑,充满智慧,极具启发。 许卫红 《考古有意思:秦始皇的兵与城》,中信出版社,2020年 如果说考古就是挖宝,最大的“宝”则非秦始皇陵莫属。兵马俑和秦咸阳城发掘工作组领队许卫红,根据多年考古亲历,结合咸阳城60年的考古成果,讲述史书上所没有记载的秦人生活和文化,以及秦国崛起的秘密。 考古学家可以根据残砖、石块、陶器、骨器、陶俑等蛛丝马迹,去拼凑出历史的图景。所以说,考古既是挖宝,又不是简单的挖宝,而是透物见人,与古人对话。 郑嘉励 《考古者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 考古工作者可能是与土地贴得最近、最具“人民性”的人文学者之一。我到丽水、温州、台州的乡下,从事配合基本建设的抢救性考古发掘,职业生涯与秦兵马俑、三星堆祭祀坑等重大发现基本无缘。但每年在野外工作的时间少说也在半年以上,租住老乡民房,与农民工共进出;在田野中,我们在一日千里的新时代和遥远的古代之间的夹缝中生活,在经济建设和文物保护的冲突中工作,在各种社会力量的矛盾交叉点中寻找文物保护的平衡点,在古代与现代之间叩问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一个考古组领队,从青苗政策的补偿、农民工工资的谈判,到现场的后勤保障,再到考古发掘的业务本身,每个环节都要去处理。还有,当一座古墓打开,我们面对是几千年前的自己的同类,人非草木,孰能无感? 《考古者说》就是把以上点滴感受记录下来,也许这种书,能让读者有机会认识更加立体的考古工作者,他们是严谨的科学家、坚毅的苦行僧,有生活、有关怀的人文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