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一张老照片,照片中我在杭州六和塔上露着半张脸,飞檐上一只风铃。查《辞海》,风铃叫铁马,也叫惊鸟铃,是专门用来驱赶鸟类的,我很喜欢这两个名字。那铁马“当”的一声就惊起了我这只思想鸟,扑棱棱飞进记忆丛林。 1979年,在母亲去世两年后,父亲也走了。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我难以走出阴影,决定去杭州散散心。杭州有父母的老朋友,我叫她李阿姨,我就住在她家。李阿姨家离西湖不远,是带露天阳台的老民居。炎夏的夜晚,我和李阿姨一家人在露台上摇着芭蕉扇乘凉聊天,听他们叫着我的小名,讲述我父母和他们之间的故事。那时候的杭州对我来说就等于李阿姨家,西湖肯定是去玩了的,留在记忆里的却只有模模糊糊几块石头几根树干,杭州市井的声音全化作李阿姨家木楼梯的声响,吱吱地今天还能听见。 李阿姨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年龄,正准备高考,她总是对我说,真抱歉,不能陪你玩。其实她不知道我并不想出去玩,对尚未走出丧父之痛的我来说,李阿姨这个温馨的杭州人家是我眼中最美的西湖。 再去杭州,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还是夏天,我作为记者,去采访两个生有四胞胎的家庭,从无锡采访到杭州。仍不记得在杭州玩了哪儿,只记得为了采访穿街走巷寻找门牌号码,以及见到孩子和他们父母的情景。那次住在一个招待所里,外面是一条河,很多年以后,想起这条河,我并不能确定它究竟在杭州还是在无锡,招待所服务员亲切的声音却清晰地记得,那是带着杭州口音的普通话,连接着我曾经走进过的杭州人家。杭州,我来了两次,却一次也没有好好玩过。许是杭州要我一来再来,慢慢品,好似一壶西湖龙井。 三去杭州已是2004年秋天,南行的列车,越近杭州景色越美。到了杭州,是全新的感觉,我仿佛这才有了打量这座城市的理由和时间,之间竟相隔了三十年。堂弟胡小军大学毕业后在杭州工作,一家人欢聚,席间果然有西湖龙井,在杭州品龙井味道自然大不一样。这时的杭州正迎来西湖西进工程,小军夫妻俩开车带我们游览时介绍了这个崭新的建设项目,弟媳是地道的杭州人,有水土浸润的悠然,她对西湖西进工程的介绍格外详细,仿佛她就是制定这个规划的人。这就是杭州的主人啊,我不由赞叹。我庆幸能多次接触到杭州人,从三十年前到今天。 这趟我们好好玩了杭州,西湖、虎跑、六和塔、九溪十八涧、灵隐、天竺三寺……最难忘的是在西湖区双峰村参观的“世外陶源”。那是离龙井村不远、靠近茶叶博物馆的一个幽静的院落,门前有大片茶园,“陶”源三亩地上茂林修竹,山泉清清,一排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老房子藏于大树中,院门上一块朴拙的木牌“泥儿之家”,大概与陶瓷艺术有关的这里都有。内部设计有个性极了,每一处看了都舍不得移步。夜里在有天窗的老房子里观星星听风雨,杭州的韵味便也悄然凝聚。 四去杭州,不是春胜似春。这次在西湖边的浙江省博物馆待了一下午。从浙博出来,与新朋老友西湖边聚餐,观雷峰夕照,听南屏晚钟,泛舟西湖,美哉妙哉。 此刻,冬意正浓,面前是照片,我在六和塔上。又有多年没去杭州了,风铃声又一次惊飞了鸟儿吧?我微笑着的半张脸看向明天,要不要买张票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