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星辰》 俞敏/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20-11 蓝末水 诗人 1, 每年总有几个人,会问我这样的问题:现在写诗的人多不多? 有的还要追上一句: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比。 是的,可能在人家眼里,我跟诗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所以他们会问我,我一般是用以下三点来回答,以不变应万变。 一是现在写诗的人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物以类聚,你只要去看看诗歌公号、看看各类群推送和各地的诗歌活动就可以略知一二了。 二是还是各有特点的,八十年代是民间的诗社诗刊比较活跃,我们参与其中,是见证者之一,而今天各类主流意识形态和准商业形态也都需要诗歌去打卡和捧场,特别是各类诗歌朗诵活动,颇有风起云涌之势。 三是八十年代开始写诗比较活跃的一些作者,在经历岁月的沉寂和沉淀之后,有不少又拿出了自己的诗稿,如果以十年为一代的话,今天的诗坛至少是五代同堂,从50后至90后,当然00后也要上来了。 这个第三点,我要说到一位叫俞敏的诗人,即这本《隐匿的星辰》的作者,他似乎已经隐匿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但只要是星辰,总是要在夜空中发出自己的光芒来的,哪怕是微茫的光。 印象中早年我跟俞敏在杭州青年诗社相熟,是读过他的诗歌的,他的诗有某些西湖的特征,敏感、柔美而细腻,也颇具现代性,但又不算太先锋,也不糖水和跟风。当时杭州也有五花八门的诗社,而杭州青年诗社多少是有点“统一战线”的味道,即三教九流、不同流派的都能聚在一起,而且也还持续了相对长的一段时间。 2, 对于诗歌,俞敏跟我有大致相同的看法,即都认为诗歌是很私人化的事情,阅读或写作,谈论或交流,这应该是比较隐秘的一件事情。可能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俞敏的写诗,之前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只有他的笔记本和电脑知道。是的,我以为的诗人有两种,一种颇像是职业诗人,他在朋友圈中的存在,或者在社会上的扬名立万,就是因为他写诗;而另一种就像俞敏这样的,他在这个地球上的存在,他在单位、朋友圈和家人那里,跟诗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跟诗有关系,是他一个人跟诗要独处的那一段时间里。诗歌这种文体,或者说这一种爱好,你一旦热爱了,便是天长地久。 所以人到中年之后的俞敏,拿出了他的诗集,为此他准备了整整三十年。 3, 我首先是被一首叫《晨雪》的所吸引,它的开头六句是这样的: 清晨醒来,窗外有雪 屋顶,羊群走过的印痕 穿越整个冬天的昼夜 我梦见一只迟到的大雁 一张窒息的嘴 和一些大难不死的肢体 就这么六句,彻底把我给征服了,那要怎样的雪啊,俄罗斯西伯利亚的雪,东北大漠上的雪,还是干脆就是诗人臆想中的雪?关键是还有“羊群走过的印痕”,而后又是“迟到的大雁”,它是经过了怎样的飞翔才飞到我们的面前。 俞敏的这一百多首诗中,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八九十首,诗中都有一个“你”的,这是他的一个写作特点。这个“你”就像是他手中的水龙头,只有打开,才有“流水的表达”,才有“冬天的一些想法”,才有“夏天已远去”,同时这个“你”也是一个书写和抒情的客体,与此相对应的主体就是“我”。 从八十年代过来的人应该知道,当年的“今天派”就是在诗中常用“你”。作为俞敏的同代人,我一度也是很依赖“你”的,第二人称可能就是我们和世界对话的一种方式,何况没有了“你”,便也就没有了“我”。 4, 有的时候,我以为俞敏的某些短诗更为隽永耐读,且颇有朦胧诗的某些特点,又颇有一点哲理,但又不说破,关键还是短,没有废话。跟八十年代的诗相比,我可以斗胆地说一句,现在废话和口水太多了,因为没有人把着闸门,自己往往是把不住的,要洗去多少火气,才能澄澈明净。虽然这诗集中也有个别的诗,起句很是不凡,但后面会有些游移和模糊,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条大鱼从手中滑脱了,或者原来抓住的也是一条小鱼,但这条鱼是有可能会长大的,只有你把活水放足,正如《秋深了》这样的,是永远也不会滑脱的: 雨结束了等待 麻雀的绒毛便开始苏醒 风托着秋叶的腰轻盈起舞 一片金黄的鸟鸣里 太阳和我一起慢慢浓缩 我注意到第一辑和第二辑都是比较纯的抒情短诗,第三辑多是抒情亲情的作品,第四辑是属于游历诗的,即写了异国他乡的一些感受,包括在其他城市的一些印象,这些诗有的像微信上的九宫图,你不写吧,你还能写什么?你写吧,又是浮光掠影,但一个诗人的真正本事就是能把浮光掠影之事写好,古今中外皆是这样。而诗歌中的浮光掠影和散文中的浮光掠影又不完全是一回事情,其实还是在写不变的那一部分,内心的那一部分。 最后要回到文章开始前的那个问题,如果现在真的是很少很少乃至没有人写诗了,这样的情况可不可能出现呢?俞敏在《我走入另一个空间》中,有一句是这样写的,“我不晓得已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这只是一种略为夸张的说法。我刚好想到了老诗人曹操的这两句诗:“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