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秋天,我第一次在杭报发文,当时,是下午版“迟桂花”,编辑是林之老师,题目是“和命运赛跑的人”,写的是钱塘江滩涂抢潮头鱼的那一群人。 我十来岁时,父亲在钱塘江边的跳垄抬石头,从早到晚只做一件事,把石头从抢险河的船上,经木跳板,抬到钢丝车上,再把钢丝车拉到高高的江堤上,从江堤上把石头抛入江中。抛够了,多余的,垒在江堤上。抛入江中,叫“抛方”,用来抵抗潮水的冲击,保护江堤。垒在堤上,称“备方”,是备不时之需,急用可随时抛入江中。 石头大的七八百斤,两根杠四个人抬,杠柄入肉,肩被下压一寸,上跳板,木跳板要下沉十数厘米。我看父亲抬石头,总担心石头把父亲的肩压垮,总担心木跳板压断,但从早上到晚上,从初一到十五,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父亲的肩只是被压得越来越厚,没有被压垮。跳板下沉又回弹,回弹又下沉,也没有被压断。 钱塘江的大堤之外,是潮,是水。一日两潮,言而有信。潮来前,有一群人抢潮头鱼。都是男人,大多壮年,晒得乌黑,只背一个潮兜,赤条条不穿衣裤。潮来前,慢慢走到滩涂远处。潮来,便在潮头前快速奔跑,并不时回头观察潮头,发现银光一闪,便下网兜鱼。下网快,收网捷,不论成与不成,都要收网,继续奔跑,不然,会被潮头包围。兜了鱼,继续跑。多了,便斜着往堤边跑。上了岸,数点收获。大约是天天在潮头抢食,一群人跑得飞快,快过潮头。父亲说:这是和命运在赛跑,慢一步,要丢性命的,能不快?我没抢过潮头鱼,但看过多次。一边看,一边在内心替他们奔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多年过去,我慢慢长大,求学,工作,结婚,生子。求学时,希望自己能学好点,再好点,除了学好点,考一所好点的学校,求一份好点的工作,我似乎别无他途。工作时,要努力,再努力,除了努力,别无他途。写作时,我多写,再写,把别人打牌搓麻将的时间用来写作,除了多写,也别无他途。这些年,常常记起那一群在江滩赤足奔跑的人。在人生道路上,我也是那个赤足奔跑的人,除了奔跑,别无他途。我也常常记起杭报副刊的一些老师,这些老师,曾经都是陌生人,但因为写作结缘,相识,给予了我诸多关怀。所以,虽只是业余作者,但深感温暖。 自1999年起,西湖副刊的老师换过多茬,不过,温暖依旧。他们那份对副刊的坚守依旧,我对副刊的感恩也是依旧。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内心的感恩始终都在。现在,网络、手机、朋友圈、公众号、自媒体,各种后浪,一浪接一浪,对纸媒,特别是对报纸和副刊的冲击很大。很多报纸副刊缩水,消失,但杭报的西湖副刊,越做越漂亮,大版,彩排,文字版式俱佳,打开报纸,香味扑鼻。这一份坚守,不易。在这样一个快速奔跑的年代,报纸要守住阵地,已属不易。开疆拓土,更是不易。我再次想起那一群在钱塘江潮前奔跑的人群。杭报人,就是一群与时代浪潮赛跑的人,要让一张报纸奔跑在时代前列,不被后浪拍倒,只有不停地奔跑,和抢潮头鱼是一样的。 现在想起,我开始写作,与杭报结缘,转眼二十余年了,我写的文字,自此起步,进入《山花》《星火》《散文月刊》,进入《中国散文年选》,等等。虽进步不多,也算是在向前奔跑。算起来,我在业余写作的道路上,已奔跑了二十余年。而伴我走上文学道路的这一张报纸,已一路奔跑了六十五年! 我想,我们都是努力奔跑的那一个,只为更加美好的明天。感谢奔跑路上,一路有你!祝福杭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