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刷“抖音”，经常能刷到“可能认识的人”。现在的大数据真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捕捉了我们的个人信息，而且相当精准——我刷到的这些“可能认识的人”，虽然有很多我都不认识，但他们中有不少都跟我有过同样的职业：导游。

有一段视频特逗，内容是“疫情期间，用一句话证明你过得很惨”。一个女的说：“我是导游。”画外音说：“还不够惨。”那女的回答：“好吧，我是带外国团的导游。”

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从2020年3月28日0时起，我国暂停外国人持目前有效来华签证和居留许可入境，暂停口岸签证、24/72/144小时过境免签、海南入境免签、上海邮轮免签、港澳地区外国人组团入境广东144小时免签、东盟旅游团入境广西免签等政策。也就是说，两个多月来，外国人入境旅游业务全面暂停，带外国团的导游全部处于停业状态，恢复之日遥遥无期。

确实很惨吧？

好在对我个人来说，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影响。因为导游是我的兼职——很多带外国团的导游，尤其是小语种导游，都是兼职做的。我们在别的单位有正式的工作，利用闲暇时间帮旅行社带团。如今疫情一来，旅行团没了，除了收入有所减少之外，兼职导游受到的冲击是最小的。

其实即便没有这场疫情，近年来入境旅游业的日子也不好过。在我的个人从业经历中，入境游最黄金的时期是2005-2007年，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入境游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网站上，能够查到最早的一份《中国旅游业统计公报》来自2015年，其中有一个数据：“入境旅游人数12282.0万人次，比上年同期增长4.1%，其中外国人2598.5万人次，下降1.4%”——在一系列增长数字中，陡然出现了这样一个负值。文旅部《2018年文化和旅游发展统计公报》有一句话：“入境旅游市场稳步进入缓慢回升通道”——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些年外国人来华旅游市场的低迷。

这还只是宏观数据上的不景气，如果把旅游方式的转变（越来越多的外国人选择自由行）这个因素也考虑进去的话，涉外导游的处境之难更是可想而知。

所以，疫情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让人再一次看到这个行业的脆弱。

几年前，我曾跟朋友探讨过转型的问题。那时我们已经看到了互联网对人们旅游方式的深刻影响，深知旅游业的变革迫在眉睫。然而转型谈何容易。我们这一代涉外导游（七零后、八零后），有着相当不错的外语能力，不少人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了很多人和风景，也赚到了一些钱。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疏忽了自身知识能力的提高，没能好好地进行职业规划。结果人到中年，社会危机伴着人生危机一同到来。40岁的年龄着实尴尬——到退休还有十几年，但是换一个行业重新起步，跟九零后零零后同台竞争，又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去公司应聘，别人一看你的材料，没有一个漂亮的职场履历，很自然地就被拒之门外了。

然而不管有多难，总还是得去改变。我有一个20人的导游朋友圈，大家经常在一起玩。前几年入境游开始下滑时，有几个人改行做起了出境团导游，带中国人去外国玩。疫情一来，这部分业务也停摆了。有一个女孩，在35岁时考上了公务员，去了街道办事处上班，去年还考上了研究生，我们都很佩服她的毅力。还有一个哥们，前几年开始做保险——这可能是导游转型最便捷的一个行业。疫情期间，这个群里又有两个朋友踏进了保险圈。大家也知道，做保险的人为了推广业务，每天都要在朋友圈里各种刷屏，我就开玩笑说，本来有一个人卖保险已经够了，现在一下变成了三个，这朋友圈还怎么看啊。

还有两个朋友，自己当了老板，拍抖音、做直播、组出境团，只要跟旅游沾点边的事，都去尝试。有个哥们看这几年“游学”市场很火，就开始设计一些亲子游产品，甚至教起了青少年防身术。疫情稍一缓解，故宫重新开放，他就组了两个团，请专家为孩子们讲解故宫，每人收费500元。我想了想，这不就是故宫一日游的升级版吗？

总之，大家都在非常努力地生存着。眼下人人都在说疫情，可是疫情不是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待疫情退去，各行各业开始复苏，旅游业自身的问题就会暴露得更加明显。导游们打着小旗，开着扩音喇叭，一干游客跟在后面匆匆赶路的时代，也许真的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