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唐· 白居易

李郁葱

1.我们可以想象一下白居易年代的西湖，白堤是已经在了的，苏堤还有待时日才能出现，保俶塔的矗立同样也等待着盛唐落幕。站在宝石山上，衣袖飘飘的白居易，当他的目光越过波光潋滟的湖面，当他的目光落在湖东那一片绿树成荫之地时，湖东和白堤是多么一气呵成。

而白居易不能想到的是，许多年后，湖东一带以另外一种形式诠释了他的诗意：行不足。不光是地理上的行不足，也是时间和历史上的步行，有暖树，有春泥，同样也有新燕。

很多年后，这已是杭州核心地带的区域是杭州的“城市客厅”，成为最有杭州韵味的一条街，代表着杭州的商业特色，也是漫步者必到的打卡之地。

这个长假，这里更是人潮汹涌如一张城市的面孔。2018年年底，湖滨步行街被列入国家首批11条步行街改造提升试点之一（浙江省唯一），之后是5个月的封闭施工，破茧而出时，湖滨步行街（区）惊艳了世人的目光，它呈“千”字形，北至庆春路、南至解百新元华、东至延安路、西至湖滨路，包括长生路、学士路、平海路、邮电路、仁和路等部分路段，占地面积41万平方米。

很多有着往日留痕的建筑都被纳入其中，走入，便是一种记忆的开始。

2.顾名思义，东坡路纪念的是杭州的另外一位市长苏东坡，尽管湖上已有一条苏堤，但杭州人对于东坡先生的热爱就像肉食者对于东坡肉的狂热。东坡路是我少年时最喜爱的路之一，它的一头是庆春路，另一头通往南山路，像是从现实走入梦境的通道。

在这条通道上，东坡剧院大抵是造梦的场所，我记忆里曾经陪着已驾鹤西去的奶奶在这里看过越剧《红楼梦》，好像还看过昆曲《十五贯》……而越剧和昆曲，都不是东坡剧院的标志性剧种，它是以演出京剧而著称，据说盖叫天、李如春、张美娟等均在此演出过。

京剧在江南受到追捧的程度不如越剧，西湖的性情可能更适合哀婉凄切的抒情，而少了绵长陡峭的高亢，“越剧皇后”姚水娟，她的声名大振便是因为在此演出《泪洒相思地》，这当然也成为她的代表剧目。

现代的声光色影与之前的相比，我们可以想见其巨大的落差，就像距离东坡大剧院不远的西湖上的喷泉，每每让人炫目的同时有着曲终人散的忧伤。东坡大剧院的改造当然与时俱进，现在的剧院是一个多功能性的标准剧场，拥有1030个座位，它所呈现的全方位视听盛宴可满足各种类型的演出需求，包括目前很流行的沉浸式戏剧。

而现代技术的运用并不局限于剧院一隅，如果让我以当年看越剧时的年龄置身到这条步行街中，首先要惊讶的应该是川流不息的脚步，之后会是街景的视觉冲击，就像那个时候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小灵通漫游未来》。

未来已来。那些橱窗、场景，那些灯光、人影，那些路灯、夜雾……它们有着自得其乐的气息，脱离了庸常的局促和千篇一律的人间腔调，以一种好奇的打量溢出我们的日常。

东坡路的两侧业已种上了早樱，到明年的3月，樱花会在春风里展现它响亮而短暂的歌喉，樱花大道是可以想见的打卡地。而樱花树下的四季座椅，用色彩倾注我们对于四季的凝眸：人间是一道远去之风的背影，转眼间便是落叶缤纷。

但我们置身于其间，在乐此不疲中斟满了岁月之杯，像是明月当空，曾照见苏东坡的大肚子和他微醺后鼾声的起伏。

3.“知味停车，闻香下马”。我好吃，对这句广告词记忆深刻，知味观也是这样走入我的视野，而它最初便是在此落户，转眼100多年了，

小笼包、猫耳朵、吴山酥油饼等点心早就蜚声杭州城内外，但在东坡路两侧，让人舌底生津的去处还有许多。

小龙翔、玉玲珑、狗不理、红泥砂锅、外婆家、大食堂、采芝斋……这些打开我们味蕾欲望之门的名字，勾起我们肉体的愉悦，美食是我们抵抗岁月之虚无的利器，吃货大抵是眷恋这尘世。

一处汇聚了多种美食的场所，如果把美食的品质保持住，这一处场所已经有了存在的理由了。杭州最早的夜宵启蒙大概是从龙翔桥开始的，如果重新回到这里也是循环的一种。

当步行街成为商业地标之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是基本的面貌，它会是商业新业态集聚之地，也是时尚潮牌汇集地及潮流风向标。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到百年老店，如方回春堂、毛源昌眼镜店；我们从这里也可以看到蔚来汽车旗舰店、全国首家网易严选线下店、全国首家考拉海购旗舰店等；我们从这里还可以看到盒马鲜生、LINEFRIENDS等新零售业态先锋品牌……

这就像是一道亮光，更多的趋暖的品牌已经在赶赴的路上。

非常有趣的一种现实是：这条步行街依湖而生，它的慢来自当代交通的快，而它的绚烂来源于文化的积累和技术的进步，但湖却是时间赐予的礼物。当很多浩荡的湖泊消失于时间的河岸，西湖却在时间的积淀中熠熠生辉，甚至可以说更加的闪亮。

从山水来到步行街是一种跨越，我们需要心态的转变，但这本身结合得非常之默契，宛如时间之蝶的双翅：我们可看见它的蹁跹，如果带着望远镜，也许会看到一日日的惊奇。

这华贵之城如此才有更多的活力。

4.“公园里这只白色的蝴蝶被许多人读过/我爱这只雪蝶仿佛它是真理飞舞的一角//黎明时人群奔醒我们宁寂的星球/公园到处是人。人人都长着八张玲珑的脸，以对付各种情况，避免各种过失/人人都有一张无形的脸，映印着'秘而不宣'的东西/它在疲惫时出现，并像蝰蛇酒一样腥涩，回味不止！ //鲤鱼在池中不停地游动，它们边睡边游/它们是信仰者的楷模：运动不息”

若干年前，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默（数年后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来到中国上海时，由于文化和内心气候的差异，让他瞬间焕发出极其旺盛的创作热情，上面所引用的便是《上海的街》一诗的开篇，当李笠把它翻译成汉语时，不时引起阅读者的击节赞叹。

此刻，当我穿行在步行街中，在簇拥的人群里感觉“人脸如花瓣般的开谢”时，特朗斯特罗默的这首诗仿佛低低回旋在耳畔，它对于此时此景的描绘是多么的恰当。

在时间暗中的运动里我们抵达了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