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斯坦布尔的机场出来,和妻子两人转乘当地的地铁。地铁票是在自助机上买的,进去便跳出来国旗的选择界面。 “是让你选语言呢。”妻子说。 我选择了熟悉的五星红旗。按下目的地,出币口跳出来一枚绿色的塑料币,这就是地铁票了。 两个人只装了一个箱子的行李,连茶杯都是折叠的,推着很是轻便。凭票入站,列车缓缓开动,我们分坐在面对面的两张座位上。伊斯坦布尔的地铁是穿行在地面上的,与英国很相似,从窗口望出去依稀可以看到碧波微漾的海岸,和市中心林立气派的建筑。身边坐着一对老夫妻,相互呢喃着,虽听不懂,却能从他们的唇语中感受到绵绵的情意。 土耳其的天气比想象中寒冷,我自忖没有穿够衣物,冷不丁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满座的乘客都转过头来看我,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有多少站?” 妻子看了看地图,说是还需要坐上半小时,继而在终点站换乘另一条线路。我恨不得马上赶到宾馆里去睡。 谁知下了站,发现去宾馆的线路不对。两个人顿时着了慌,找了一位身着制服、工作人员模样的男子询问,原来目的地名称字母的确很像,却不是我们所规划的那个。糟糕的是,他也不知道我们该乘坐哪一条线路才能抵达宾馆,他摊了摊手,姗姗离去。 2 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金发碧眼,浓浓的欧陆风情,于我们却是如此的陌生。一张古拙的椅子靠在一面涂鸦墙边上,更添几分魔幻与复古的调性。带着满身疲惫过去坐了。 “要是能碰上中国人就好了……”妻子对我说。“我去找人问问,你在这里等我。”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 过了约莫十分钟,我有些等不及了,便沿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就在地铁站的出口处,她正用英语和一位当地的土耳其人交流。那人说,要在这里换乘另一条线路坐到底,然后再打个车去酒店——酒店在离塔克西姆广场不远的老街上。 这人的出现真是及时雨。他其貌不扬,穿着一身古旧的布料衣裳,面颊瘦削,胡子拉碴,笑起来露出一口豁牙。他的英语不甚标准,却字字铿锵有力,话语间透着浓浓的善意。妻子说,他是在郊区给村民钉鞋的,偶尔来地铁站兜点生意,做这行已有七八年了。 修鞋匠两只手做了一个敲打的动作,妻子莞尔——这显得很形象。他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我想他算是我在土耳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了。随意地聊着,他竟然有微信!两个人忙着把他加为好友。 我们千恩万谢了一通,鞋匠摆摆手表示小事一桩而已。互相道别,修鞋大叔朝着身后的站口离去,身影消逝在茫茫人海中。 一路顺利。沿途掠过的海岸线,仿佛染了些天空深邃辽远的蓝,有些神圣的感觉。 3 到站了,忽然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块用过的塑料币。 “这东西……怕是要回收的吧?万一给扔掉了,地铁公司追究责任怎么办?”我想起杭州地铁过闸机是要回收地铁票的,因而面带惶惑地对着妻子问道。 “不知道,要不问问别人吧。”她找到两个穿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询问起来。两人身材壮硕,留着典型的中东式大胡子,腰间别着电警棍和对讲机,气势威严逼人。 “请问,这小东西需要回收吗?”我指了指手里的“硬币”。 两人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相互说着些什么,似乎用的是土耳其语。 “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讨论这么久吗?”我疑惑地问妻子。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他们招招手,带我们来到地铁中转站的空旷处,这里放置着一台自动售卖机。稍胖些的那位买了瓶汽水,打开瓶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我和妻子面面相觑,什么名堂?过了一会,他们指指脚下,示意我们待在原地。稍瘦的那个拿起对讲机,和对方咕哝了几句。然后,两个人径直从出口走了出去。 4 真是看不懂这出剧。莫非摊上什么事了? 感冒的余威又来了,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妻子连忙又掏出纸巾抹了抹我的鼻子。眨眼间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那两个工作人员的影子。 “要不,发微信问问那个鞋匠?”妻子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 仅仅过了一分钟,修鞋匠便回答了:“不用管地铁币,我们用完都直接扔掉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还疑惑不已,事情如此简单,为何两个地铁站工作人员要演这么一出?兀一看表,花去已近半个小时。 于是又请教修鞋匠,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他们是给外国人摆谱而已,我们司空见惯了。” 唉,修鞋匠不仅能钉鞋,还把我们这段萍水相逢的中土友谊钉得很牢固啊!地铁站那几张零下好几度的面孔,差点儿把人冻伤。一双鞋子,鞋面再怎么光鲜亮丽,质量上不上档次,还要看鞋底结不结实;一个国家,国力再怎么强盛富足,文化底蕴是不是深厚,就要看国民素质的底子。 我倒是想抽空再去看看那个修鞋匠,而不是金碧辉煌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尽管这并不在我们的行程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