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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凤南巢
2019-08-20 09:48:40杭州网


我到29岁才找的对象,在北方,这年龄有点偏大。女方和我同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学习,也耽误了结婚

我是蒙古族,老家在东北辽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我父亲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昭乌达盟喀喇沁旗。后来昭乌达盟划给内蒙古,改成赤峰市。

1965年,我出生在内蒙古赤峰市的喀喇沁旗,蒙古名“敖日格勒”,意思是“山峰”。

我父亲是中学数学老师,最辉煌的成绩是1979年赤峰市各区、各旗县,数百人参加的数学竞赛中,他的学生同时获得第1名、第2名、第4名、第9名的好成绩。那是恢复高考的前几年,除了教材,没有课外书和题库,那种竞赛完全看授课老师的系统整理和学生的自我领悟。

1987年,我从内蒙古林学院路桥运输专业毕业,分到内蒙古林业勘察设计院。因为“文革”的缘故,设计院人才断档,老的要退休,新人满院走。除了家在呼和浩特本地的,光职工宿舍里就住了40多个单身汉。盖新宿舍时,院长说,能确定对象成为双职工的,分房优先给加分。单身汉们“呼”地一下开始找对象了。

我不想找呼和浩特本地人,加上设计院经常在外地工作,所以一直单着。

我到29岁才找的对象,在北方,这年龄有点偏大。女方和我同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学习,也耽误了结婚。两位介绍人说,他俩“考察”了半年,觉得我们能成。

一见面,还真行。她有气质,有修养。双方都没拣三挑四,定下10月1日结婚。

呼和浩特的结婚风俗讲究“四色礼”(烟酒糖茶),岳父说“我们不讲礼”。结婚那天我手捧白色马蹄莲花束上门迎亲

我岳父、岳母都是五十年代大学毕业支边内蒙古的南方人。

我岳父叫范仲仁,湖北武汉人,1955年原轻工业部广州糖酒工业学校毕业后,支边来了内蒙古。建国初期,内蒙古没有成规模的酒厂,我岳父常年在外出差,给各地酒厂做技术指导,许多酒厂有了自主品牌,成了国字号。他还创办了内蒙古酿酒界的“黄埔军校”,培养了各级评酒员。所以,我岳父被尊称为“内蒙古酒司令”“内蒙古酒仙”,还获得了首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我们订婚是岳父操办的。结婚时, 10月1日、2日分头办了两天喜酒。呼和浩特的结婚风俗讲究“四色礼”(烟酒糖茶),岳父说“我们不讲礼”。前一天我和妻子预订了鲜花,结婚那天我手捧白色马蹄莲花束上门迎亲,这在当时很少见。

我家是纯正的蒙古族血统。新中国成立后,因为国家民族团结做得好,才开始与其他民族联姻,但多数人还是找蒙古族。像我这样属于个别的——没有刻意去蒙汉联姻,结果却“蒙汉联姻”了。

更没想到婚后第八年,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内蒙古人,扎根到了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杭州。

没一点关系就能办成事,在北方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我在内蒙古林业设计院就评上了高工。2000年,单位派我到上海同济大学监理公司技术交流。当时同济监理在杭金衢高速萧山段有项目,派我任驻地副总监。

那是我第一次踏上浙江的土地。

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宁波。休假日我去宁波找他玩,见了面我问:哎,你也是内蒙古人,什么“路子”到宁波来的?

宁波这个同学说:哪有“路子”,就是《中国青年报》上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招聘广告,我打了个电话,对方说你把简历投过来吧。那次宁波海警学校招4个人,没想到就有我。

没一点关系就能办成事,在北方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过了几个月,我路过杭州和平广场,里面在开人才招聘会,人山人海,比办年货还热闹。我进去溜达,正好杭州市公路管理处在招聘,和我专业正好对口。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几句,对方马上要我投简历。我想到宁波的同学,心说:那我也试试吧。

后来才知道,公路管理处的领导看过我的简历就有意向了,还侧面去我工作的杭金衢萧山段打听,都说我这人不错。有个负责人就叫我过几天去面试。我感觉:自己有戏。

准备要我的单位不止这一家。当时杭金衢高速刚开始建设,工作千头万绪。同济监理公司总经理到萧山检查工作时看我业务能力不错,也有意让我留下来,还发话说:你来,我给一套75平方米的房子,但必须干满15年。

我一算,干满15年,我也快退休了,不太乐意。但自己的工作能力被认可,还是挺开心的。

有四家不错的单位抢着要我。我感慨:南北的文化理念真不一样,在杭州,人靠的是“才”

回内蒙古,还是来南边发展,我要做出选择。我问了父母,又找见多识广的岳父商量。我问:如果是工作,去上海好,还是杭州好?

那时杭州城市不大,道路、城建,跟上海没法比。我岳父却说,你要是小青年,说自己在上海工作很有面子,但要吃个饭,会个朋友,在上海随随便便路途上就得扔三四个小时。要说过日子,杭州好,城市秀气,骑个自行车,慢悠悠的,生活品质高。

这时的萧山工地,知道我要走的人就多了。一个周末,杭金衢高速指挥部的总监代表金光熙打来电话,说他在金华指挥部值班,要我过去一趟。“你不要开车,坐火车来,我派人来车站接你。”

我一听,这么隆重?见了面,金总说,夏林章总指挥想留你,“高速正在施工,哪怕完工了,后期运营也需要人啊”。

我也实话实说:“公路监理,造哪儿就得住哪儿,夫妻总是两地分居,这苦我没少吃。如果去杭州市公路管理处,最远的外派,也就淳安吧。要是我夫人调到杭州,至少能夫妻团圆。我结婚都七八年了,还没要小孩呢。”

金总的口气缓了下来:“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去市公管处也是很好的选择,但我们还是很想你留下来。”

中间还有一个插曲,萧山指挥部有个萧山交通设计院的高工,听说我想走,也找到我,“萧山设计院也要人啊!我们院长说了:你来,给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

有四家不错的单位抢着要我,开出的条件都很优厚。我说这些,不是想说自己有多牛,而是感慨:南北的文化理念真不一样,在杭州,人靠的是“才”。

局长对我说,上了班,就只管考虑工作。户口、工作调转,你夫人的调动,安家啊,住房啊,你都不要操心

2001年,我到杭州市公路管理处报到。公路管理处后来改成公路管理局,当时正要投入杭州绕城公路南线工程的建设。

我报到那天,曹国银局长说,这几天你住和平饭店,上了班,就只管考虑工作。户口、工作调转,你夫人的调动,安家啊,住房啊,你都不要操心。

绕城南线指挥部在袁浦,每天我坐班车来回。我的关系是怎么从内蒙古调过来的,五险一金怎么办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没几天,局里给了我住房,在濮家新村,一个处长住过的小套,家具是局里为我新买的。有同事说,王景峰,公路局是交通系统的好单位,你什么“路子”进来的?

我笑笑:以前听你们叫“赵局长”,我也叫了一个多月“赵局长”,看见名单才明白,局长姓“曹”。我连局长姓啥都搞不清,有什么“路子”?

同事也笑了:哎呀,杭州人是“曹”“赵”不分的。

杭州市公路管理局以公路管理为主,接下绕城南线的建设后,组建团队。有句话叫“浙江到,桥头跳”,就是汽车开着开着,猛一跳,司机就说:浙江到了。

为啥?因为浙江软基多,建路时,在桥与路结合的台背区域,是个盲点,压路机压不实。通车以后,慢慢地,软基下沉,台背压实,桥梁高度依旧。汽车一过,跳得很。

曹局长组织我们攻关,和桥梁一样,软土地基也打桩。为降低成本,软基采用薄壁筒桩,就是1.5米直径的筒型钢筋混凝土的桩。从力学角度测算好承载力,排好间距,再给这桩戴上3米见方的“帽子”,就“制服”了软土路基。铺上“级配砂砾”,也就是沙、细碎石、粗碎石,用来填筑桥头的台背,容易密实,路面就不再下沉了。

2003年通车的绕城南线“高速”,到现在已经16年了,“桥头跳”一直没有出现。

杭州准备建设杭千高速,这是当年杭州最大的一个交通项目,对交通人来说,这样的重大工程可遇不可求

紧接着,杭州准备建设杭千高速,这是当年杭州最大的一个交通项目,预算120个亿,全长170多公里,号称“超双百工程”,也是全省第一条百公里的六车道高速公路。对交通人来说,这样的重大工程可遇不可求。

这个调职决定前后9个月,中间我很纠结,一方面不舍得对我情深义重的公路局,一方面又想参与大工程的建设。听说我要走,公路局的曹局长劝我,“你春节回去,跟双方家长讲一讲,会改变主意的”,又给了我内部调动的选择。

2003年,我离开公路局,去了杭千公司。

2005年,杭千高速一期工程110公里快通车了,市高速公路管理局忻剑明局长把我的工作关系办好让我过去,副总工起步,企业身份又能转成事业身份。但我觉得短时间内在交通圈子里走来走去不太好,取得忻局长的理解后,我就没去。

从头到尾,我全程参与了杭千高速建设和管养,也做了一些事儿,很有成就感。

我刚来杭州的时候,我夫人还在内蒙古。她在内蒙古轻工业厅下属的制糖工业研究所上班,事业单位,专业对口,还是高级职称,各方面待遇都不错。

杭州的人才政策是我先来,再把一家人的户口办过来。2001年,夫人的户口和我一起过来了,但工作没着落,长期两地分居不是个事儿。

几年后,夫人终于从内蒙古来杭州团聚。她自己去应聘,找到一家做园林花木的公司。他们的研发中心刚好缺总经理,之前换了几任都不理想。我夫人去后,很胜任,这一块做得非常好。这也是人尽其才吧!

当时的工程,按市委市政府“黄金旅游线”的要求,提出要做“全程绿色景观”。这在2003年以前,连国家都没有提过

我还在杭千公司上班,还有5年退休。

我对杭千高速感情很深。这是当年杭州最大的一个交通项目,预算120个亿,全长170多公里,号称“超双百工程”。本来有一条双向四车道的320国道,刚开始打算拓宽一下。后来提出新建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高速”,有人说320国道都没有饱和,再造高速,就这车流量,两条路分流,高速肯定得亏!

又有领导提出双向六车道。那是2003年,六车道,别说浙江首例,当时在国内也少见。很多人都议论,说这钱扔得太超前了。现在回过头看,仅仅几年,私家车“呼”地上来了,多亏了六车道,要不,将四车道再改建成六车道,得多投多少钱啊!

当时的工程,按市委市政府“黄金旅游线”的要求,提出要做“全程绿色景观”。这在2003年以前,连国家都没有提过。以前高速公路穿过劈开的山体时,两旁为稳定山体进行工程防护,除了条石,就是水泥混凝土坡面,白花花一片,司机容易视觉疲劳。

那“全程绿色”怎么做?省厅的卞钧霈总工说,立项课题就叫“高速公路生态边坡工程应用研究”,以后做成全省标准。

接下来“海选”植被。同期建设的杭徽高速选的是草本植物,一岁一枯荣。我们考虑木本,但不能是乔木。因为乔木的根扎进岩石体内,容易造成开裂和坍方。最后选了四季常青的开花小灌木。灌木是须根系,容易扎入岩体,汲取裂隙的水。先是3万平方米试验种植,效果不错。我们又提出,要一坡一景,一段一景,四季四景,还要四季有绿,三季有花;这季节开的是黄花,下一个季节是红花。

从西湖区到淳安,分五个区域,设五个特色的绿色文化带,司机一路开车,一路赏心悦目,杭千高速因此被称作“一条轻轻放在大自然中的最美高速公路”。

我只想以我的经历表达,杭州是品质之城,具有博大胸怀,是可移居托付之地

虽然去杭千高速并不是我的初衷,但从2003年至今,公司的历任领导对我这个“外来人才”都很关照,放手让我独当一面。我被评为教授级高工、“省交通厅283拔尖人才”,还获得“杭州市具有突出贡献人才”“杭州市优秀科技工作者”称号。2010年,杭州市政府奖励了我一套阁楼式150平方米的人才房。

2012年,我被推选为市政协委员。现在委员年年有考核,要求有实绩,我也做了很多实事。全国首创的“诊间结算”模式,是杭州这几年看病最大的变化,挂号、付费都不用排队,医生看完病,结算也马上完成。这来自我的政协提案。在红会医院试点后,推广到全市,后来又推广到全国。

我的这个提案也是从“痛苦”中感悟出来的。女儿六个月时老生病,感冒,咳嗽、发热。天不亮我就去医院排队挂号,医生上班后,诊疗、取药、做皮试,反复的排队付费、检查,轮到输液,已经是下午了。经常的思考就有了这个建议。

没有市民卡的新杭州人、外地商务人士和旅游者,就诊卡不统一,我又提出“医联卡”互通互认提案,当年杭州就推出了“杭州健康卡”。

除了医疗,我还提交了30多件提案,包括杭州图书馆的“悦读”“悦借”,持同一张公交卡优惠换乘杭州公交等。

交通方面是我的专长。2017年,关于城市停车难,我建议资源共享,不管公有、私有,只要是停车位,信息联通,即“共停”模式。这个提案当年就办成了,第二年我跟踪了提案深化,七部门联合推进这项工作。现在杭州的“城市大脑”中,有很重要的一块就是停车联网共享。

杭州是一个包容的城市,有一些单位,新杭州人是小众,也有一些“苦恼”的事。我和他们谈起,这些都属于地域和群体的文化差别。我总以我的经历,和他们交流,我说你多给社会付出一点,社会和周边的人群就会更认可你一点。我说,如果我纠结于付出的辛劳太多,得到的回报不足,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充实生活。

杭州人有素质、贵人多、好人多,我只想以我的经历表达,杭州是品质之城,具有博大胸怀,是可移居托付之地。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口述 王景峰 整理 曹晓波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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