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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林外史
2019-07-10 14:59:49杭州网

李大震作品之一:《太平九象图》

之二:《秋之颂》

之三:《圣果佛鸟图》

马一浮、孙慕唐、王叔康,他们三个是朋友,每星期聚会一次。他们都不讲什么话,只是一起那么坐着,偶尔说一两句,说的都是学问

我年轻时候就想,学国画一定要学文化、做学问,就想到了马一浮。马一浮有个朋友,叫孙慕唐,画山水很有名,是当时杭州的十大画家之一。他是孙中山执政时期的中国驻古巴大使,后来退出政界,进入上海远洋轮船公司。他的学问、书画都很好,古琴也弹得很好。因为他也是湖州人,我与他就认识了。孙慕唐其实是我的前辈,算是忘年之交。我那时宿舍里东西放不下,冬天的衣物被子都撂在他家。

马一浮、孙慕唐、王叔康,他们三个是朋友,每星期聚会一次。有一次,孙先生跟我说,我要去跟马一浮他们聚聚,你要不要去啊。我说,你约我去我当然想去,只是不知道去了能谈什么。他们在一起都不讲什么话,只是一起那么坐着,就像在练气功一样,偶尔说一两句,说的都是学问。

后来我跟王叔康处得很好。他是个针灸医生,专门给人义务看病,不收钱。他学问好,书法更是好得不得了。他写王献之风格的《洛神赋》,每写出一册,马一浮都要在上面题字,相当赞赏。后来我跟潘天寿学画,我跟潘先生说,我想跟王叔康学书法。潘先生很惊讶,他说,你认识他?他是三代习书的世家啊。

潘先生本来想请他到美院上课,没有去成。后来就“文革”了,王叔康这个人不见了。我到处问,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他的老家是南京,托人一定要帮我在南京找找王叔康,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差不多“文革”快结束时,我到严不党家里,说起我找王叔康找不到的事。严不党哈哈大笑,神秘地说,王叔康嘛,一直跟我通信啊。原来王叔康这个人,“文革”一开始就躲起来了,只有严不党知道地址。我请南京的朋友再按严先生给的地址去找,找到了,但王叔康已经去世了。

王先生很随和,很喜欢我,我接连几个星期天都去他家拜访,每次他家都一定有三五个青年在,都是去向他请教学问的

严不党是杭州大学哲学系的,我在王驾吾家里认识的。他们是朋友,杭州大学的同事,经常互相串门,我也就认识了,严先生严先生地叫他。

王驾吾是杭大中文系主任,哲学也很好,这个人了不起。我有个朋友是夏承焘的学生,叫何钟嘉,我跟他的关系好到经常互相留宿的那种,他拿出夏承焘和王驾吾的书法给我看。我不是想学学问吗,何钟嘉就星期天带我去见王先生。王先生很随和,很喜欢我,我接连几个星期天都去他家拜访,每次他家都一定有三五个青年在,都是去向他请教学问的。

但是他讲苏北话,我听不大懂。我那时年轻,开口向他请教《易经》,我说我看了一些《老子》《庄子》,听说过《易经》,不知道《易经》是怎么一回事,想请教一下。王先生说,《易经》在图书馆里都积灰很厚了,没有人敢碰,我都不敢碰,而且你字面上读懂了也没用,懂了也不通。王先生都不敢碰,那我也只好算了。

南京的王敬之,是我认识的一位青年工人,因爱好文化,记忆力超强,我将他推荐给王驾吾。而王驾吾竟也看中了王敬之,收为学生,让他参加《墨子》校释,后来成了专家学者。

他对我说“相见恨晚”,还说自己画得不好。我说,诸先生,我就跟你学了啊。他说,好的好的

诸(乐三)先生是上海医专毕业,毕业后开了一个医馆,在中国,医生要年纪大人家才相信,他那么年轻,没人找他看病,生意不好闲着,就跟哥哥学画画。他哥哥诸闻韵是吴昌硕三大弟子之一,诸乐三虽然不是吴昌硕亲传,但通过他哥哥,也学出来了。他说,行医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能随便,还是画画好。

其实,他的医学也是很好的,一直给朋友看病(只给朋友看病)。我是怎么认识诸乐三的?他是我们安吉人,我祖父和他是私塾的同学。

他们诸家是文化世家,我们李家在安吉报福是做毛竹生意的。报福这个地方,以前百业兴旺,酱油、酿酒、百货、竹制品、布匹、杀猪、豆腐,都很有名。因为这个老乡关系,我在杭州给诸先生写信,说想跟他学画。我用美术字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封信,美术字是我在艺专练的。结果,他回信了,用的是明信片。他说:“来信收到,以后我们共同研究国画这个事情。”但是他提醒我一点,画国画不能写美术字,一定要写书法。后来我就去拜访他。我跟诸先生说我祖父跟你是私塾的同学。诸先生问我,你祖父叫啥名字啊。

我说叫李子庭。诸先生一听很高兴,哦,他啊。他说诸、李两家在报福是三代世交,李家对地方上是有功德的。那时候,很多乡下人来赶集,没有中饭吃,我祖父家做五十道菜,摆开,来的人自己盛饭夹菜,不断地添,人人管够,每个赶集天都这样。

他对我说“相见恨晚”,还说自己画得不好。我说,诸先生,我就跟你学了啊。他说,好的好的。

我问他,张先生,你说我现在开始学书法来不来得及啊?张先生说,来得及来得及

诸先生叫我学吴昌硕的书画,他说吴昌硕的书法是石鼓文的底子。关于这个,我自己有些想法,如果书、画都学吴昌硕,恐怕以后跳不出来。我画就学吴昌硕的,书法我要另学,当然石鼓文的用笔我也要学。我自己这么想,也不知道走不走得通。

我还请教过张宗祥。我有个朋友是医生,他父亲是张宗祥的好友。那个朋友说,你想见张宗祥吗,我带你去好了。他就带我去张宗祥家,他说,张先生,我带一个诸乐三的朋友来找你玩。

我心想,怎么说我是诸先生的朋友,真是瞎讲。张先生很随和。我问他,张先生,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你说我现在开始学书法来不来得及啊?张先生说,来得及来得及。他马上说出两个人,一个是文徵明,另一个当时就没记住,他说这两个人都开笔很迟,二十岁之后才开始用功。他告诉我,学书法,唐以后的不要学,魏晋的最好,至少是唐。他还说,你不要老师叫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老师觉得好的,自己性子不一定相通,你要琢磨适合自己的。

那时候书店里字帖还是很多的,我就去买来学。王献之的《十三行》、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一样样试,就这么自己摸索,也不死临,我注意研究笔意,就是意临,同时经常去张先生那里请教。就这样边学画边学书,学着学着,得到了诸乐三的表扬。他说我画得像吴昌硕。他不说我学得像他,说我学得像吴昌硕。

他拍拍我的肩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李镛。他写了一行字递给我。我一看,上面写的是“景云村一号潘天寿”

我那时每周去吴昌硕纪念室看那里面的吴昌硕字画,可以说百看不厌,看到后来是五体投地。每周最开心的就是星期天,带上中饭就去看,里面很安静,没有人。有一天,我一个人在里面看,潘天寿带着俞剑华(编者注:画家、中国绘画史论家)进来,逛逛就出去了,我只管看画也没怎么留意。

结果,潘天寿又回来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李镛。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我。我一看,上面写的是“景云村一号潘天寿”。我不是刚开始学画的时候就说嘛,学画就要跟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学,但是我觉得当时我的水平还不够去向潘先生请教,我一年多没敢去找他。

一年之后,有一天,我正在诸先生家看他作画、聊天,潘天寿来了,人还在楼梯上,声音就上来了。他边上楼边说:“乐三,我身体不大好,来找你开方子啊。”他一进屋,看见我就说:“李镛也在啊。”就一年多前见了一面,他居然一下子叫出我的名字。后来他把我拉了就走,把我拉去他家。

到了他家,他拉着我就进画室,潘师母坐在那里。我想就算潘先生看中我了,师母要是不看好的话也是肯定不行的。我那时年轻,工作也比较忙。跟随潘先生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师母问我,你最近有没有画画,我说没怎么画。

师母说,那不行啊,你去搞一张日历挂在墙上,哪天画了就打个记号,要是你的日历上都没有记号,一行行空着,你看心慌不心慌。

真的,我只要看见日历上连续空白,我就赶紧画。

我对潘师母讲,这个地方好,我看看很舒服,潘先生一定也是喜欢的,就把他放在这里

潘先生是1971年去世的,骨灰一直放着。第二年,我在安吉老家病休,潘师母叫我去给潘先生看墓地。第一个墓地,样子很好,像一把椅子,旁边两座山,中间的山特别高。但是这个地方朝北,朝向不对。

到了第二个地方,朝向是朝西的。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山包,看上去不像样,太矮了,周围正在挖茶山。

两个地方都不行。我对潘师母讲,潘先生喜欢玉皇山,活着的时候,好几次叫我陪他上玉皇山。墓地最好在玉皇山附近。

但墓地怎么去弄呢?我想到园管局一位搞花木的专家,姓姚的。我说想在玉皇山附近找一块地,给潘先生做墓地。他说好是好,但我做不了主,要请示领导。

领导不一般的,回话说,按照道理,西湖边上不能建坟墓,但潘先生是个伟大的画家,他葬在西湖边上,是为西湖增色。

园管局同意了不够,还要当地生产队同意。这个难度大了。当时我就两三个朋友,其中一个做医生的,我说你做医生接触面比较广,玉皇山附近村庄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医生叫方尚土。当时我想,方尚土应该能解决土地,名字里有土啊。

那里有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病很重,医院也看不好。方尚土给她看好了。很巧,妇女的舅舅是大队书记。说没问题,坟地自己来选好了。

潘师母,我,潘公凯三个人到玉皇山旁边的山上。上去是古代的一个开石场,背面是一个很大的石塔。再往西边走,是两山之间的一块空地。我停下来一看,这个地方不错。前面山上,也有个石塔。我对潘师母讲,这个地方好,我看看很舒服,潘先生一定也是喜欢的,就把他放在这里。

潘师母讲,这个地方太露了,万一第二次“文化大革命”起来的话,人家要来挖坟的。不行。我讲,潘师母,没有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不可能有。潘先生是一个人品画品极高的伟大的画家,你放心。我看了舒服,潘先生喜欢的。

定下来以后,又是方尚土出面,同大队书记商量。这个事情确定以后,我对潘师母讲,这个事情不是我李镛做成,是上天安排好的。我认识的人这么少,就这么巧,被方尚土解决了。

来源:都市快报    作者:口述 李大震 整理 李磊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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