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的老边立在办公桌前，卷发斑白，牙齿稀疏。老边的左手摊开着，掌中静卧着一只铜口哨。口哨上可以看到一只展翅的蝴蝶，生了铜锈的翅膀有些斑驳，扁扁的吹嘴要比别的地方光亮。

老边叫边立长。在做体育老师之前，上世纪八零年代初，演过好几部功夫片，比如在《少林寺》中演一个英俊的反派武将，那时人们叫他“独侠”。再早一点，他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武术运动员作为友好使者出访过很多国家，向外国人展示中华武术。更早一点，他是省武术队里最帅气的功夫小子。

1984年，老边到一所小学当了一名普通的体育老师。卧在他掌中的那只古铜色的蝴蝶牌口哨，是他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后，专门跑到解放路体育用品商店买的花了5元钱，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时老边的工资才51元。老边在哨子的环上串了一根细麻绳，从此，做体育老师的日子，这只阔气的铜哨子就一直挂在他脖子上。

铜口哨陪伴了老边三十三个春夏秋冬，带着翅膀在操场上飞过了三十三个寒暑。一只带翅的口哨带领童真在初阳的跑道上奔跑，一只带翅的口哨用一厘米吹嘴召集着朝气蓬勃，一只带翅翅的口哨内部有一个依稀看见的圆核，那是老一辈教师质朴的情怀。一只青春的哨子越飞越老，越飞越老，最后，静静地栖落在那只退休的手掌上，安静的蝴蝶，醉在铜的过往里。

和老边共事二十多年的邹慧薇老师，有一次和我说，她刚进校工作的时候，见老边在体育课上教武术操，禁军教头一样，一声哨响，学生做一个动作，一声哨响，换一个动作，孩子们把一套武术操做得生龙活虎。老边呢，把一只铜口哨吹得回肠荡气。

想起来，我和老边同事也有十多年了。他是一个具有责任感的老教师，是年轻人的好榜样。这几年我也听惯了他的哨声，他上体育课的哨声，他指挥课间活动的哨声，他午休时间带跳绳踢毽组的哨声，他下午放学后带田径组训练的哨声，校内篮球比赛的哨声，偶尔停电时当作下课铃上课铃的哨声。有时短，有时长，有时低沉，有时激昂，有时严肃，有时轻松……一只铜口哨的哨声，闻出了烟味、酒味、汗味，还有阳光的味。一只铜口哨的哨声，把校园里的草木和鸟雀和人的听觉擦醒。一只铜口哨的哨声，飘出小小的操场，飘入教室，飘入礼堂，飘入图书室，飘出孩子的童年，飘进温暖的记忆。

老边退休了，操场上听不见老边的铜口哨的哨声了，但令人欣慰的是，操场上会响起一只激情飞扬的新口哨声。你知道，每只青春的哨子都自带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