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线第三天，《黑神话：悟空》（以下简称《悟空》）在全球的声量，有增无减。

吴惠霞想起七年前，作为杭州西湖区艺创小镇的招商人员，她见到《悟空》制作人冯骥时的场景。“他穿着灰色T恤衫、蓝色牛仔裤，背着双肩包，像典型IT青年的装扮。”吴惠霞说，“找到小镇时，他说‘想做个长期项目，很长很长的那种’。”

《悟空》与小镇的命运齿轮，或许从那刻就开始了转动。七年后，《悟空》成为全球热议的文化话题，全国各地围绕游戏中的种种进行“地域溯源”。

杭州西湖区的艺创小镇，因孕育了《悟空》而闯入人们视野。辗转全国多个城市，为什么主创团队选择艺创小镇？艺创小镇又凭什么能留住他们？记者走进小镇，倾听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相遇

从杭州主城区一路往西南，艺创小镇位于浙江省之江文化产业带核心，规划面积3.5平方公里，由凤凰创意国际、凤凰创意大厦、象山艺术公社和凤凰谷单元组成。

作为浙江省特色小镇之一，小镇集聚了追光动画、游科互动、艺高文化、喜马拉雅浙江总部、时光坐标等文创企业3000余家在此创业创新，吸引了蔡志忠、吴海燕等一大批文化产业领军人物入驻。

进入小镇的象山艺术公社，拐过几个坡，就能看到一片浅色的小楼，杭州游科互动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游科”）便座落于此。七年前，创始人冯骥和杨奇，选择这里作为“梦开始的地方”。

“杭州生活成本比深圳低，艺创小镇距离西湖不远，房价却不高；而且环境清幽，远离闹市区，适合我们关起门来做研发。”这是冯骥选择留下的理由。

2018年的艺创小镇，处在从水泥厂向文化创意园转型的第十年。浅尝文创产业的红利后，小镇将目光投向了动漫游戏、影视科技。

在游科之前，他们见过许多相似的游戏企业——作坊式架构，大约一二十人的规模，处在漫长的研发前期，在日益内卷的游戏红海中，能否熬到天亮是个未知数。

但游科很快打动了艺创小镇。“看了他们的项目计划书，并聊了3A单机项目的理想后，我们判断，这是一支在全国来说，都很有远见、也很有潜力的团队。”吴惠霞说。

这是一场艺创小镇和游科的双向奔赴。为了让游科真正在杭州扎下根，艺创小镇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诚意。

当时，工作人员带着冯骥在象山艺术公社看场地，冯骥“一眼投缘”，他看中的办公楼前方有个花园，再过去是一条河流，视野开阔。但尚处于研发前期的冯骥，不好意思地提了一个请求，“隔壁的两栋楼能不能先别租出去，等我项目扩大了再来拿。”

这个看似不合理的请求，艺创小镇很快就答应了。为了这个承诺，小镇的这两栋办公楼空了整整3年，多次婉拒名人工作室、有潜质企业的加盟。艺创小镇决定和游科站在一起，静静等候花开时刻。

“可万一花开不了怎么办？”我们好奇地问。

“不要紧，像这样认真做事的企业，就算没有闯出来，也值得我们去支持、去尊重。”吴惠霞答。

相守

临近发售前夕，我们走进游科的办公楼，一切都隐秘、低调：没有明显的公司名称、没有路牌指示，最显眼的是窗前那一片竹——这是入驻这片艺术街区后，园区管理方特意帮忙种上的，“希望他们的研发环境再清净些”。

这座公司对外传递出的信号，就像冯骥常说的那样，“只想专心做研发。”

这句话，艺创小镇的工作人员都记在心里。“无事不扰、有事必应，这是我们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工作原则，几乎谢绝了对游科所有的不必要拜访，但是他们一旦找小镇，无论何时我们肯定尽心尽力。”艺创小镇为企服务中心负责人、游科“服务专员”臧燕说。

“为了不打扰他们，我们几乎都是线上沟通。企业诉求线下解决、线上闭环。”艺创小镇经发部相关负责人倪佑说。

这些年来，臧燕和同事都养成了“游科时间”——手机24小时开机，晚上11点也经常在对接工作，因为游科就是这样的“生物钟”。

“游科的小伙子很拼，他们习惯在相对安静的夜晚进行研发，常常下午上班、早上下班，所以晚上11点、12点我们也会临时收到工作信息。”臧燕打开聊天记录回忆，手机里来来回回的对话连着滑动好几屏。

去年游科要在杭州举办线下试玩会，想要找一个能够容纳1000多人的场地，公司来紧急求助小镇。

“试玩会影响力很大，现场可能还会有没报上名但来围观的玩家。游科一直注重产品品质和玩家体验，想尽可能找个较大的场地。”臧燕回忆，她陪着游科负责人去象山公社小剧场、园区摄影棚看场地，但都不够理想。“最后，我们协调到云栖小镇国际会展中心，还在安全、组织方面给予支持。”

当企业需要了解税务审批流程，“服务专员”帮忙和税务局对接；研发后期来门口打卡的粉丝太多，“服务专员”帮忙联系安保人员24小时劝导；版号登记时，“服务专员”帮忙对接流程……一来一回间，对彼此的信任也在细细流淌。

臧燕聊天记录的后半篇，收到了游科的许多喜报。比如，2022年游科工作人员发来信息，“我们通过国家高新技术企业的认定，谢谢小镇的支持”；2023年，是来自德国的消息——“我们在德国科隆游戏展获得最佳视效奖，特别汇报。”

臧燕感慨，在和企业良性互动中建立的情谊，才是最珍贵的。

生态

艺创小镇并非仅有《悟空》这座游戏工业的高峰，还靠着多年的政策引导、产业积累，构筑起文创产业的高原。

见诸网络的爆款产品，顺着线头追索，常常会发现另一头就在艺创小镇。比如，火遍全网的追光动画产品《长安三万里》，今年七夕节上映的动画电影《白蛇：浮生》，以及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哪吒》等等，其制作团队就默默地驻扎在艺创小镇。

被称为“爆款收割机”的艺创小镇，是之江文化产业带的重要节点，影视制作、动漫游戏等文创企业占比达70%以上。这些大小不一的企业，沿着产业链条自发排布，形成相互支撑的产业生态。许多人还记得，去年《悟空》的特色新年视频：玩家兔哥一波三折后玩上游戏的故事，这个短片就是和游科相隔不到300米的企业“润物定格”做的。

文创产业生态的形成，离不开西湖区、艺创小镇的政策“堆肥”。今年3月，《西湖区文艺发展专项资金扶持项目管理办法》出台，惠及文艺精品创作、文艺人才等不同类别，从项目立项开始扶持。艺创小镇今年调整优化的《环之江文化创新圈“五类十条”产业政策》等4个产业政策，则聚焦科技+艺术最新方向。西湖区委文创办负责人说，“政策鼓励尽量贴合创意和创新，因为这是文创行业能否颠覆传统的最大变量之一。”

“算上各级各类政策，这些年游科也获得了一定补助。”艺创小镇为企服务中心负责人臧燕说，这些支持对于上亿元3A游戏的开发来说微不足道，但或许能在漫长的爬坡期给予一些信心。

浙江大学一项研究报告显示，2021年时杭州游戏产业集群初现，很多企业在产业链细分领域具备自身特色、重视产品研发。不过，虽然不乏网易、电魂这样的国内头部游戏厂商，但总体规模效应与北上广深等城市尚有差距。

“近些年来，杭州政策支持力度、创新创业环境营造、产业发展氛围持续向好，从资金到服务全方位引领动漫游戏产业发展。”杭州市动漫游戏协会秘书长沈玉良说，《悟空》正是这种蓄势的爆发性成果。

“两年前，杭州出台第六轮动漫产业支持政策，每年划拨1亿元专项资金，推动动漫游戏和电竞产业等深度融合、互促发展。”这位负责人说，《悟空》就是当时入选的40个优质项目之一。“还有许多《悟空》，可能还没有被看到，深埋在土壤，等待破石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