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河高架，是杭州最繁忙的路网之一，而其旁边静静流淌的中河，也曾经舟楫相连。“灯火沙河夜夜春”，苏东坡笔下的中河繁盛异常，如今，从河上伫立的数十座拱桥就可以想见！那么，中河上一共有多少座桥？这个问题，恐怕很多老杭州人也答不上来。

六部桥、丰乐桥、上仓桥……中河上有名气又有年头的桥不少，但在一些不怎么显眼的位置还有连本地人都叫不上名字的“冷门桥”，要数出中河上的桥有多少，难度确实不小。

“从凤山水门到庆春路，仅这4公里的中河上就分布着23座桥。”给出这个答案的人是“95后”小伙王晨程，他甚至还能说出这23座桥的名称和详细信息。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实践中学呗！

“95后”小伙在工作中

学成了“桥博士”

要不是入了市政养护这行，王晨程怕是没有机会把那23座桥龄各异的桥摆弄明白。大学时期，小王读的是道路桥梁专业。按理说，他毕业后应该是和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打交道的，可他偏偏成了同学中唯一将养护这门“选修课”当成主业的人。

小王所在的单位杭州市路桥集团负责着南至凤山门、北至庆春路、东至环城东路、西至南山路这一区域内的市政养护工作，其中就包括了23座中河桥梁的养护。熟悉杭州历史的人看到这个区域马上就能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南宋临安城的“CBD”吗？确实，这个区域内分布着大批有历史底蕴的点位，比如德寿宫、清河坊、孔庙碑林，都是自带“历史人文光环”的地标，那条杭州人再熟悉不过的中河更是世界遗产河道。

然而，在这样有故事感的城区里做养护工作却有些枯燥。每天早上，小王和同事穿好反光背心从彭埠出发，来到城站附近兵分两路，一人驾驶车辆继续巡视机动车道，另一人骑上电动自行车穿梭于街巷间，巡检人行道及慢车道可能存在的问题。如果遇上突发情况，他们还要赶去处理，处理完毕继续巡检。巡检全年无休，风雨无阻。“这份工作不就是都市骑行吗？”小王笑着说。

中河上那些桥当然也得关照好。小王说，这些桥中，有不少承载着运河和城市的历史，因此，在保养时要更细致、全面。“检查护栏有没有松动、石板有没有破损或翘起，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更复杂的养护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说，比如桥梁有无沉降、浆砌片石是否脱落等，“中河上的桥大多是老石桥，采用传统的浆砌片石技艺，有时候光靠肉眼看不出问题，得坐着船去桥的底部做勘测。”

三圣桥。南宋时，这里建有旌忠庙，纪念北宋时期在银川战死的朝廷三将，俗称三圣庙，桥名也由此而来。

外行眼中的“老桥”和养护人员口中的“老桥”，不是一个概念。“大家总觉得至少要有一两百年历史才算‘老’，其实一般小桥过了30年就必须进行定期检测和养护，以此保证它的使用安全。”小王说，“所以，中河上大部分桥都‘老’了。”

当然，中河桥梁中也有“年轻人”。“德寿宫附近有两座建成于2011年的桥，分别叫‘德寿桥’和‘重华桥’。”小王说，“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找找看。”

杭州养出一座座“露天历史博物馆”

“那些书里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脚下”

跟着小王巡检，只见中河沿岸绿意盎然。来到铁佛寺桥边，他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座桥有这么一个名字？”

这样的问题，小王自己也想过。小时候，他住在望江门一带，初中时，学校在惠民路上，3年间，他无数次从中河的桥上经过，而离学校最近的就是铁佛寺桥。“小时候哪里会留意桥的名字，直到工作后，一次巡检路过这里，脑海里突然涌出一连串的问题。”小王说，“铁佛寺桥、六部桥、嵇接骨桥……这些桥名都是怎么来的？”

六部桥，建于南宋，因桥西正对南宋中央官署六部所在地而得名，重建于清代。

嵇接骨桥，始建于宋代，名字沿南宋旧称。相传有嵇姓行医者住此，善治骨损。

于是，小王开始利用业余时间翻查史料，一点一点挖掘桥名背后的故事：铁佛寺桥，南宋时称佑圣观桥，后因桥边有一座寺庙内有铁佛而更名；六部桥因桥西原是南宋六部所在地而得名，为六部官员去衙署或上朝的必经之路；嵇接骨桥更有意思，相传南宋时有一位姓嵇的医生住在此处，因治好了宋孝宗的骨伤，宋孝宗特赐在其门前造桥，让其行医更加方便。

对桥的故事了解越多，小王越能感觉到自己这份工作的分量。曾几何时，杭州人吃的米、烧的柴，都是沿中河快速通道，从这一座座桥下运进城，再分流到各市集。丰乐桥、柴垛桥，光听这些桥名就能知道，它们无言地见证了水路交通繁盛的漫长时光。如今，它们成了这座城市里的“露天历史博物馆”。“作为杭州人，我能明显感受到，那些书里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脚下。”小王说。

福德桥，通往察院前巷和大马弄，也是中河上流量最大的老桥之一。

古桥连接着大运河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保护它们就是保护市民、游客的安全”

如今的中河已卸下了漕运功能，不再通航。沿河而建高架桥车流穿行，与中河水清岸绿的静美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而中河上的那些桥，似乎在城市交通中少了那么几分“存在感”。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它们依然重要——沿岸居民靠它们过河，可避免绕行大路的麻烦，它们更是一条条纽带，连接着城市发展的脉搏和人居生活的烟火，也连接着大运河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对于小王这样的养护人员来说，保护好中河桥梁，往大里说是留住运河和城市历史的见证者，让它们更“长寿”，陪伴杭州人更久一些。“更直接、更现实地说，保护它们就是保护市民、游客的安全。”小王说。

比如福德桥，它的造型小巧精致，桥身全宽仅2米左右，像小王这样的大块头往桥上一站，基本就能把来往的通道堵上。可就是这么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小桥，一端是彩霞岭、金狮苑等大型居住区，另一端是“网红打卡地”大马弄和察院前巷，每天都有人经它过中河买菜、乘车、锻炼。细心观察，这些过桥的人中，绝大多数上了年纪。要确保老年人也能安全过桥，养护工作必须细之又细。

走到福德桥上，小王半蹲下来，仔细检查着石阶的磨损程度。福德桥几乎每一级台阶的外沿都呈现出光滑的亮黄色，与台阶衔接侧布满凹槽的深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说明频繁有人从桥上走过。“要切割了。”小王说，中河上有很多桥因为来往人多、使用频繁，台阶更容易磨损，导致遇水湿滑，对于老年群体来说，这是难以察觉又相当危险的安全隐患，“我们会用专业设备切割出条纹，增加台阶表面的摩擦力，这也是桥梁养护的重要细节之一。”

最近几年，小王要忙的事情也多了不少。不过，他还是会每周和同事巡几趟中河，给那23个“老伙计”做做体检。“多跑几次，心里更踏实一点。”说着，他走到桥洞边，打开手电筒，照向桥下的暗处。检查完毕，他回到路面，跨上电动车，一拧电门，慢慢朝着下一座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