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报
2020年11月2日,浙江省乔司监狱,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大院的草坪上,浙江监狱陈列馆就设在此。
陈列馆二楼的乔司监狱馆内,那些斑驳的光影、蒙尘的物品,记录着第一代乔司监狱民警荒野生存的奋斗史,记录着“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为责任奋斗,为荣誉拼搏”乔司监狱民警精神的高光瞬间。
这些瞬间,串起了乔司监狱七十年奋斗发展故事,记录的身影,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浙江历代监狱民警艰苦奋斗的缩影。
“改造罪犯,拯救灵魂,重塑新人”,七十年里,监狱人民警察这一职业,带着各个时代的鲜明印记:在新中国成立时,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成了新建农场的开拓者,带着罪犯参加劳动改造;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他们用新的理念维护和管理监狱秩序,守卫平安。
浙江是全国最具安全感的省份之一,这是浙江百姓的福气,背后也有浙江每一位监狱民警默默付出的努力。
今天,我们特别推出《平安浙江的印记——乔司监狱七十年》特别报道,从鲜为人知的故事中,感受那股平安的力量怎样越来越强大。
杭州德胜东路以北,有个叫乔司的地方。
在乔司,有个神秘的地方——浙江省乔司监狱,黑色铁门紧闭,阳光从高高的围墙探出头,照在门口的空地上,大墙之内,另一番人生。
乔司监狱,从无到有,70年弹指一挥间。
乔司监狱的前身,叫乔司劳动改造支队,对外称“乔司农场”,钱塘江经过两个折弯后,形成一个之字形注入东海,当年的乔司农场就在这第一折弯北岸边的滩涂上。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监狱民警
浙江省乔司监狱退休民警吕素珍是“老乔司”人,她在乔司度过了大半辈子。
1962年,吕素珍6岁时,跟着母亲去看父亲。“印象最深的是那条泥路,下雨天脚踩上去,能埋下一只鞋子,天晴时一阵风吹来,卷起漫天尘土,张不开嘴”,她回忆说,“爸爸住的房子,外面看上去是人字形的,上面盖着厚厚长长的茅草。房间里,一张两个抽屉的桌子,床是竹子做的,竹片间距很宽,人睡上去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屋里的地面是泥地,凹凸不平。”
尽管条件依然艰苦,但相比乔司农场刚成立时,已经改善了许多。
乔司监狱陈列馆副馆长邹雨龙介绍,1950年11月,乔司农场成立后,人员从杭州玉泉农场(记者注:在如今的植物园)等地相继转移过来。
上世纪50年代初,大家都住茅草房,滩涂上有很多芦苇和茅草,于是就地取材,毛竹当梁柱,竹片和茅草编成了“墙壁”,涂上黄泥,里面再用石灰水一刷就是一间房;两条竹凳子,竹子编成床板往上一搭,晚上睡觉翻个身,“吱嘎吱嘎”响。晚上没有电,靠煤油灯照明。
当年,第一代监狱民警,叫“劳改干部”,他们没有像现在有统一的制服,大家穿的衣服都很破旧。
吕素珍的父亲是抗战时参加革命的老战士,“当年和父亲一起工作的同志大多来自祖国各地,天南地北,有老红军、老八路、解放军,还有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许多人身上还留着枪伤和弹片”,他们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代监狱民警。
据吕素珍回忆,父亲他们穿着普通老百姓一样的衣服,看不出是监狱民警。
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第一代监狱民警才穿上了制服。
吕素珍第一次看到父亲穿上警服,是那种蓝白色的警服(记者注:当时,监狱、看守所、劳动改造场所等,归属于公安系统。1983年,监狱系统划归司法部),她记忆中,“爸爸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顶大盖帽,穿着长大衣,脚蹬军用皮鞋,真是帅呆了!”
生产工具缺乏 用火车运回耕牛
乔司农场成立后,最紧迫的问题是,开垦土地缺少生产工具,有人提议买耕牛来耕地,“可以让它们坐火车回来”。
已经去世的第一代乔司监狱民警孙醒吾生前曾回忆,1952年,他去东阳巍山买来第一批耕牛。接到任务后,他和同事坐火车到了东阳,赶到市场,买了50头耕牛,拉着两大车饲料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时分,走到了义乌火车站。
第二天一早,在当地牛农的建议下,孙醒吾和同事在火车站附近买了几个装水的塑料桶,把耕牛一头头赶上了火车。当地的牛农跟车,特别关照孙醒吾,火车开动后,“牛急躁起来,喂它点饲料,喝喝水”。
孙醒吾生前回忆,一路上,他提心吊胆,时不时地给耕牛喂饲料和水。火车开了六七个小时,才到了临平火车站,直到把牛赶下火车,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改良盐碱地
成了狱警们的第一道难题
70年前,乔司这块被海水冲刷的盐碱地,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
很多老乔司人的印象里,地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用手指轻轻点下,放到嘴里,很咸。
改良土壤结构,成了摆在第一代乔司监狱民警前面的第一道难题。
当年,孙醒吾买完牛后,又接到了新任务,去采购苜蓿种子。
苜蓿,俗称扁豆子、三叶草,它具有吸收盐分的作用。杭嘉湖一带很少种植这类植物,他一路辗转到江苏江阴,打听到东台有种子。
孙醒吾想第二天一早就赶过去,夜里在招待所住下,招待所就在轮船码头边上。凌晨1点多,迷迷糊糊间,听到汽笛响,他跑出招待所,发现不是客轮,而是货船,等他回到招待所,门关上了,任凭他怎么喊,也没人出来开门,他只好回到码头,当时正好是冬天,码头四面通风,浑身刺骨的冷,他就跑步热身,跑了几个小时才天亮……
这回,孙醒吾让收购来的种子坐船,通过水路运到了农场。第二年春天,盐碱地变成了绿油油的一片,中间还夹杂着小黄花。
同时,农场还从西湖边拉回西湖疏浚后的淤泥,撒在白花花的盐碱地上,又运来垃圾肥料。经过他们精心管理,原本光秃秃的土地上,长出了棉花、西瓜和大白菜……
在吕素珍记忆中,她童年时,一眼望去,地里种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还有高高的“盐菁”(记者注:盐菁,也叫山盐菁、盐霜树、女木等,它的果实“盐霜果”表皮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霜,像霜降还没有融化的样子),叶子像含羞草一样,开着一些小小的黄花。
喝水问题
困扰40年得以解决
那时乔司这边,最大的问题还是喝水。
生活在钱塘江北岸一带的人们喝的都是“苦碱水”。乔司农场离城市太远,喝水只能自己解决。月牙湖的水因为钱塘江海水倒灌,是咸的。后来,打了两口井,但乔司农场离出海口太近,据老乔司人回忆,每次打井水烧水,上面都会飘着一层白白的泡沫。
再后来,大家想办法挖了一口水塘,靠雨水勉强维持……
乔司监狱民警徐治平回忆,当时,每户老职工家门口都竖着口大水缸,少的一两只,多的三四只,这些水缸是用来积“天落水”煮饭用的,“一揭开缸盖,就可以看到有孑孓(jié jué,蚊子的幼虫)在跳跃”。
喝水问题,一直到1992年年底乔司农场通上了自来水,困扰40年的喝水问题才得以解决。
当年乔司监狱修的大坝
已成下沙最热闹的中心
初冬的夜晚,钱塘江大堤上,有人跑着步,有人骑着车,有人在休闲地散着步。
这里曾饱受海潮肆虐,乔司监狱第一代监狱民警和汹涌的海潮做着搏斗。
当年,乔司农场有个叫余永生的副场长,余杭人,曾经参加过孟良崮战役,在那场战役中,他的一只脚被炸伤。1951年他来到乔司农场工作。
1952年“八月十八钱江大潮”来临前,他带队成立了防潮指挥部,修堤筑坝。
他们在乾隆时期建造的条石防潮大堤顶层,垒上一米多高的软堤,这边刚垒好,堤身还不牢固,潮水又来了。余永生等干部相继跳入堤基中,想用身体挡住汹涌而来的潮水,大家形成一段人堤,但汹涌而来的潮水顿时把“人堤”冲溃……
1961年,几百名“劳改干部”从四面八方会集到江滩上,因为冬季潮位低,是修建的最佳时期,他们在现在的下沙钱塘江沿岸,也没什么挖机等设备,就是靠铁锹、扁担等这些原始工具,一点点挖垦,5个多月后,修建起长13.5公里、高4米、筑土120万立方米的3号大坝。
随后三年,为了保护大坝,他们又开始筑起丁字坝,但钱塘江潮水下手从来没“客气”过,依然汹涌而来。参加建坝的老民警回忆,在老盐仓丁字坝施工中,三吨重的石材抛入江中,瞬间无影无踪……
最终,百万立方米的石坝将惊涛骇浪拦截,保护了大坝,留下了土地。
这些土地,后来成了开垦的热土,从乔司农场由北向南,向如今的下沙方向伸展,渐渐的,版图面积越来越大,在这里居住落脚的人越来越多……
1998年,钱塘江北岸海塘加固工程启动,这也是明清以后规模最大的海塘修筑工程。
如今,3号大坝被废弃,大坝原址已经成了下沙最热闹的中心。
浙江监狱管理进入一个新时代
1994年12月29日,《监狱法》颁布实施。在实施前两个月,原乔司劳动改造支队(对外称“乔司农场”)更名为“浙江省乔司监狱”。
1995年,电影《女儿谷》就是在改名后的乔司监狱拍的。电影讲的是一群女犯改造的故事,赵薇任女二号,凭此出道。谢晋还亲笔留言:“改造罪犯,拯救灵魂,重塑新人,这是人类最崇高最艰巨的工作”。
以前,犯人的劳动改造场所大多在室外,但随着监狱管理需要,从室外转入室内成为必然趋势。
如今,高耸的铁丝网大墙之内,都设有专门的劳动改造、劳动技能习艺场所。
2008年,中央政法委强调指出,监管场所要把“改造人”放在第一位。
对监狱管理者来说,他们的理念也在不断更新,罪犯的改造问题越来越复杂化,需要更多量身定制的“改造计划”。
这些年,浙江省乔司监狱民警在 “改造人”上创新教育改造方法,让罪犯重新做人、走入社会、融入社会,推出“育新学校”“出监教育回归指导中心”“三期九段教育改造体系”“阳光海潮监区文化”……先进经验曾被司法部在全国监狱推广。
2016年8月,具有浙江监狱特色的 “修心教育”(政治攻心、法治正心、道德润心、矫治塑心、情感暖心)在浙江监狱系统开展。
浙江省司法厅党委书记、厅长马柏伟提出:以塑造健康人格为目标,以破除“犯罪人格”和“监狱人格”为重点,以再社会化为导向,创新教育改造方式方法,探索开展“修心教育”,努力把罪犯教育改造成为人格健康、适应社会、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这标志着浙江监狱管理理念的创新:从劳动改造向心灵改造转变。
乔司监狱民警们开始了新一轮挑战,相继推出“修心日记”“名人名讲”……对犯人“从心”教育和改造,在他们眼里,罪犯在回家的路上,暂时迷路了,心灵迷失了,“我们希望帮他们顺利回家,再也不要回来”,这是每个乔司监狱民警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