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市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工作2周后,郑霞第一次开心得像个孩子,激动地握住了广州医生桑岭的手。
坚持了几天的俯卧位通气,能让危重症患者获益,郑霞(右)和广州的桑岭医生激动地握手。
这一天,她和其他几位全国援汉专家们发现,连续的俯卧位通气能明显改善危重型患者特别是气管插管患者的氧合指数,为他们的救治争取更多时间窗。
郑霞是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综合监护室主任医师,是诊治新冠肺炎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也是浙江省第一位驰援武汉的医生。
1月22日,随着全国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在浙大一院综合监护室工作15年的郑霞主动跟主任蔡洪流提出想去支援武汉。去武汉的事情刚拍板,1月23日,郑霞接到了国家卫健委电话:“疫情紧急,需要您马上到武汉去支援,务必今晚到达。”
郑霞做好了长期在武汉“战斗”的心理准备,收拾了换洗衣物,并带上电脑,连夜抵达武汉疫情最核心的病房——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开始武汉抗疫之战。
2月16日,也就是昨天,是郑霞到武汉的第25天,在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ICU)工作的第24天。
这里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1月24日,郑霞来到金银潭医院,她的工作是负责医院南7楼ICU的病人管理。在这里,住院的楼层越高,代表患者的病情越严重。
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作为专门收治传染病病人的医院,金银潭医院成为武汉市首家收治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定点医院,也是当时收治患者数量最多的医院。
金银潭医院的ICU,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是医护人员开展疫情阻击战最核心的区域,很多危重症病人集中在这里。
穿好防护服第一次走进ICU,眼前的景象深深触动了郑霞。“16张床位都是满的,病人的情况都蛮严重,要么气管插管,要么高流量通氧、无创呼吸机,每个人的呼吸机调节参数都很高很高,氧浓度近乎纯氧水平。这么大批、这么多严重的病人,在ICU里是不多见的。”
必须要和死神赛跑,救治更多患者。郑霞定了定神,暗暗给自己鼓劲。
每天想尽办法给病人争取更多时间窗
一边是病毒的肆虐,一边是郑霞和专家团队的一次次摸索研究。“没有特效药,我们每天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病人更多时间窗,只有维持住生命体征,才能给肺的修复争取更多时间,给活着争取更多时间。”
俯卧位通气在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中的临床应用,一直有比较好的效果。新冠肺炎患者后期往往也会出现急性呼吸窘迫,俯卧位通气或许能使他们获益。郑霞和同行的专家们开始尝试用这种方法来改善患者氧合,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浙大一院之江院区,新冠肺炎治疗团队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来改善危重症患者的氧合情况。
“很多危重患者都是氧合不好,呼吸窘迫,有时候其他该想的办法都想了,病人还是不行,这可能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俯卧位通气,简单地说就是利用人工或者翻身床、翻身器进行翻身,使患者在俯卧位的状态下进行呼吸或者机械通气,主要用于改善患者的氧合。
在病房里,患者的俯卧位通气,全部得由医生护士一起配合完成,翻一个身,需要耗费医护人员巨大的体力,一个动作下来,浑身湿透。
ICU里的病人病情都很严重,有的口插管,有的插着胃管导尿管,要把这些病人翻个身,还要兼顾身上这些管子不能乱,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病人胖一点,至少需要六七个人一起帮忙,一些人管牢管子,一些人盯牢血压,一些人负责翻身。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做这些事,一个病人做下来就大汗淋漓,透不过气来了。但一想到做这些可能让病人获益,我们就义无反顾。”郑霞说。
我们把濒临死亡线上的她拉回来了
在金银潭医院ICU,郑霞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她一头扎进这个离死亡最近的病房,制订治疗方案,抢救危重病人。这些天,她“送”走了很多病人,让她深感痛心和无力。但也有一些病人,给了她“惊喜”,让她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有一个60岁的患者王大姐(化名),有高血压病史,感染新冠肺炎后,坚持了一段时间的无创呼吸机,没熬住,气管插管了,几乎靠纯氧支持,出现纵隔气肿。
眼见着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化,也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法,俯卧位通气或许是为数不多可以让她获益的治疗方式。
“那个大姐蛮胖的,身上口插管、导尿管、胃管,还有深静脉,我们当时六七个人围着她,帮她翻身做俯卧位通气,每天16个小时,然后调整姿势,经过连续三天的俯卧位通气,给了我们惊喜,大姐的呼吸机参数明显变好,氧合指数明显改善。如今,这个大姐已经开始尝试呼吸机参数调整,等待合适的机会脱机。”
看到俯卧位通气在患者身上展现的效果,那天,郑霞和广州的桑岭医生难抑心中喜悦,两个人在病房里激动地握紧了双手。
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
声音成了我最好的名片
在ICU这个方寸之间,绝望和希望并存。有的人离开了,也有人迎来了希望。
2月7日,病房里转来一个30多岁的男性患者,是湖北天门当地医生,在救治病人时不幸染病。转到病房时,他呼吸机支持力度很高,氧浓度几乎接近纯氧,氧合指数很差。呼吸频率每分钟只有三四十次,说话已经断断续续。经过无创呼吸机辅助治疗后,他的病情渐渐稳定。
对于这样的患者,郑霞和专家团队一起为他进行了早期康复治疗,床边坐起、踏步以及举“盐水瓶”等康复活动操。
“虽然我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但每次一开口,这个患者就能认出我,完全不需要在防护服上写名字,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声音成了我最好的名片。”
经过六七天的治疗,这个患者恢复得很好,经过评估,可以离开ICU了。转病房那天,由医护人员陪同,这个患者自己抱着氧气枕,步行到电梯口,坐电梯下到3楼,这一路,氧合保持得不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他从危重症挺过来,一步步好转,郑霞眼眶微红,是的,一条鲜活的生命又回来了。
夜深时分是想家的时候
郑霞的上班时间是每天早上8点,但她会选择早点到,整理病人资料,了解病人病情进展情况,然后,一层层防护好自己,踏入隔离病房,迎接新的一天。当她的声音在病房响起,病人们都知道,这个声音甜美的浙江医生又来照顾他们了。
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有时还要在腰上佩戴体外动力送风系统,常常会让人累得直不起腰,透不过气。防护物资特别紧张的那些天,郑霞尽量不喝水,在病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她常常忙到晚上7点多,才来得及简单吃上几口盒饭。
自从来到武汉,郑霞没有休息过一天,脸上被护目镜和N95口罩压出深深的压痕、手背因为长期接触消毒液和频繁洗手已经磨破了……但她觉得,和抢救生命比起来,这些都微不足道。
夜深时分,是郑霞为数不多的私人时间。穿过空旷的武汉街头,回到酒店,她最牵挂的是千里之外的父母。
“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这是郑霞每晚跟父母视频报平安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她总是轻描淡写自己在武汉的工作和生活,很少提及在医院救治病人的细节。
2月4日,是郑霞父亲的生日,那天和郑霞的视频连线,聊着聊着,老人家突然哽咽,别过脸去,匆匆把手机递给了老伴。郑霞知道,父母担心她的安危。
2月14日,由浙大一院院长黄河教授带队的141位援汉医疗队成员抵达武汉,整建制接管协和医院肿瘤中心一个重症病房,第二天即收满了62个病人。
“大部队”到达的当天晚上,郑霞特意多吃了一盒饭,“同事们都来了,要让自己保持充沛的体力,和他们一起继续隔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