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在解读  文字 记者 郑晖 通讯员 章莉 李佳 图片 记者 郑承锋 市委党史研究室

这一天,有人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走到了大街上。或许他们还遇到过对方,但是互不相识。

这一天,有人仍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在他们一辈子里,这不过是乱世惊扰中极为平常的一天。

这一天,太阳很大,柏油路面上的纷乱脚步,匆匆踩过国民党兵撤退时留下的车辙印子。

这一天,对一座城来说,意义重大,已经被载入史册。

1949年5月3日的黄昏,钱塘江上生出一轮血红的日落,似是一个乱世尘埃落定的尾声。

杭州解放的当晚,《战斗报》社出版的号外

代号401 

战斗在黎明破晓前

夜渐深沉,月色阑珊,启明方兴,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1949年4月底的那几天,27岁的张杜高,每天早早收拾好条头糕的烘箱,在机神庙、华藏寺巷附近走街串巷卖条头糕。

就在几天前,4月10日深夜,在城郊外的护城河边,入党介绍人章正明同志拿出一本红色刊物,将它摊在地上。借助月光,要他面对刊物上的党旗举起右手进行庄严的入党宣誓。宣誓毕,章正明郑重地告诉他,从即日起他就正式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代号为401。

4 月下旬,他已经得到组织通知,解放军快要打过钱塘江了,杭州就要解放了。暗自欢喜,却仍然要在狼窝虎穴中保持警惕,四下观察周遭的一切。此时,他主要的侦察任务,是加紧了解、摸清敌情,并掌握敌军弹药库、粮库的位置。

这几天,他都要特地去杭州机神庙(现机神新村)附近转转。此前在卖糕时,曾无意中从老百姓口中得知,这里正是国民党存放弹药库的地方。他多次侦察发现,这里果然时常有装甲车进出,运送重武器,且守卫森严。

在华藏寺巷,他又从老百姓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这里是国民党的军粮仓库,国民党的安保人员也在这里。

……

他必须马上将这些重要情报向单线联系人章正明作汇报。当记者问,做地下工作怕不怕时,他坦言:“怕,但也要有人做。”做地下工作随时可能发生危险,他家中早备有一只一米多高的大缸,以便有异常情况时,他能攀上缸口,迅速窜上屋顶转移。

5月3日,这一天,他早早收了摊回到家中。回想了前前后后应该跟组织汇报的消息是否都已经上报,“嗯,没问题了。”他想。关上门,搬了一个凳子,坐着,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默默等待杭州解放消息的到来。

“我们不能上街去迎接,会吃批评的,会暴露自己的,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任务没完成,我们不能暴露。”张杜高老人回忆说。

5月6日,立夏。张杜高与解放军一起参加了一次秘密大行动——杭城敌特电台的大搜捕行动,配合解放军抓特务。

“我们平时就特别注意这些特务的行动。他们晚上睡觉,头朝哪个方向我都知道。”张杜高老人特别自豪。

那一晚的搜捕大行动中,他把解放军领到特务家门口,先由他敲门,用杭州方言喊一下特务的名字,然后解放军再从后门冲进去。

正是这样一批“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地下工作者,用智慧和坚毅,为杭州的解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停留18小时 

鏖战之后的平静美好

青山起伏、树木葱茏、竹木成海,河水不时泛起朵朵浪花。正是江南好时节,也是18岁的李心亭第一次进杭城。

事实上,这支军队,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渡江战役。

4月20日晚,夜色笼罩下,李心亭所在的华东二纵队十七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江面上一座名叫“木排洲”的小岛。

正是前一晚的夺岛成功,4月21日,中央发起了全线渡江的命令。晚上10点,渡江部队开始向长江南岸进攻。霎时,炮弹、照明弹映红了宽阔的江面,如同白昼,甚是壮观。30万大军渡船齐发,像猛虎一样扑向敌人。这一仗打到第二天清晨,解放皖南的青阳县城。

渡过长江后,李心亭所在部队一路急行,途中得知南京解放全歼敌人,士气大振。

那时华东局急电,要李心亭所在的二十一军火速抢占杭州钱江大桥,解放杭州。接到命令后,他们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往杭州。

5月3日拂晓,解放军六十二师一八五团已经抢占了钱塘江大桥。李心亭所在一八八团当日天黑时分从武林门码头上岸进入杭城, 队伍安排露宿在武林门的街头。

“当时国民党军已经如惊弓之鸟,溃不成军,稍微一接触就缴械投降。”李心亭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就进入杭州:“大家都累坏了,到了武林门原地休整的命令下达下来,好多战友把包一丢,倒头就睡。”

事实上,解放军对露宿街头早已习以为常,“到了晚上十点多,营长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告诉大家有地方住了。”这个地方是风景如画的西湖边——刘庄。

“我记得那时刘庄附近有个照相馆,还有个凉亭。四周古木参天,西湖里的水也清澈见底,还有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从湖滨到南山路、杨公堤再到刘庄,对杭州怀揣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美好印象的李心亭一路看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天蒙蒙亮,他就和营长以及一个“乡党”在刘庄周边转悠了起来。

“没想到杭州这么美,能解放杭州是我的荣幸。”李心亭说,大街上,有工人、学生和市民在路两旁迎接。游行的人们乘车欢庆胜利,唱着“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时局未稳,战事繁多,部队在第二天就开赴更需要他们的战场,在杭州只停留了18小时。

这位1946年12月参军,1948 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淮海、渡江、南麻、临朐、诸城、三户山、三阳庄、高密、后蒋楼等重大战役,并立有战功的年轻战士,在杭州度过了他军旅生涯中平静而美好的18个小时。

一天改变一生 

纸厂桥边的欢迎仪式

“来了,来了,解放军来了!”

5月3日一早,几个从街上回来的同学,迫不及待地向大家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一听这话,9岁的孙继林招呼了几个同学,立刻飞快跑出华丰厂的大门,沿着工厂的矮墙,到大马路上去看个究竟,到底是不是真的来了。

果然,一列身穿黄军服、手持钢枪的军人,从瓶窑方向过来,一路往观音桥过去,通往武林门。他们的军装颜色黄不黄绿不绿,很粗糙,也有些破旧,都穿着草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胸前,都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布质胸章。

解放军真的来了!

那天马路边站满了前来欢迎解放军的老百姓,大家情绪都很激动。“解放军是一个方队、一个方队走进来的,步伐很整齐,后面还有骑马的,陆陆续续走了好几天。”孙继林说。

与这些娃娃们不同的是,华丰厂造纸工人吴德奎约了同事吴定怡,两人偷偷跑到半里地外纸厂桥的水泵边,迎接着解放军的到来。出发前有人劝他们:“当兵的来了,你们还敢跑出去,多危险。”吴德奎笑笑说:“他们不同的。”

在吴德奎当时只有21岁的生涯里,曾有过多次被国民党欺负的经历,他在厂里进步青年那里听说过解放军的严整军纪以及对百姓的亲和,甚是向往。

“事实上,就在解放前几天,纸厂桥上还架了国民党军队的重机枪,枪口正对着桥正中间。”吴德奎回忆说,后来,重机枪偷偷摸摸地就撤走了。不久,解放军就来了。

当天,解放军就在孙继林租住的二层小楼里住了下来。“我们住二楼,他们住一楼。早上起来看见有十几个解放军挤在一楼客堂里面打地铺。”解放军住的两三天里,他们在门口埋锅造饭,连柴火也没有向老百姓拿,跟老百姓讲话,都客客气气。孙继林说:“房东奶奶告诉我们说,这就是解放我们中国的大功臣。”

据说,解放军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排和华丰厂的地下党一起,守护着这座百年老厂的平安。

这一天,对9岁的孙继林来说,影响一生。而吴德奎在1954 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的小伙伴吴定怡那天之后,就跟着解放军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总是另一个时代的起点。

历史进程中的5月3日

1949年4月20日,由于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4月20日20时,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中突击集团首先渡江,并迅速突破安庆、芜湖间防线。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千帆齐发,于4月22日胜利突破国民党军队近千里江防阵地,于4月23日解放国民党反动统治中心南京。

南京解放后,东、中突击集团在粟裕统一指挥下东西对进,迅速在郎溪、广德地区包围歼灭南京、镇江逃敌五个军。郎广战役的胜利,打乱了国民党退守杭州的部署,为杭州解放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在郎广战役进行的同时,谭震林率三野七兵团二十一军、二十二军、二十三军直插杭州,命令第二十一、二十三军以最快速度向杭州急进,第二十二军进至杭州以北,为兵团预备队。

二十一军在军长滕海清、政委康志强率领下,强急行军,于5月2日解放余杭。根据杭州空虚的情报,决定兵分三路,由六十一师攻取市区,六十二师由市区西侧穿越群山抢占钱江大桥,完全切断国民党军队南逃通道;六十三师由西侧绕过杭州,占领萧山,保证杭州侧翼安全。

5月3日拂晓时分,六十二师一八五团翻越五云山,出其不意地占领了二龙山北侧高地,并命令二营担任抢占钱塘江大桥的主攻任务。二营当即部署五连和六连为左右翼,向大桥逼近。五连用部分兵力正面佯攻,主力实施侧攻,很快攻下六和塔,歼灭了守敌,控制了可以俯瞰钱塘江大桥的制高点。待四连、六连赶到后,一起攻占和控制了钱塘江大桥北端桥头堡。随后,二营长命令四连、五连立即向桥南之敌发起攻击,同时命令六连在六和塔东北无名高地构筑工事,阻止市区敌人南逃。驻守钱塘江大桥的国民党守军见抵挡不住,便开始炸桥。由于杭州地下党组织在此之前,已对负责炸桥的工兵营做了大量政治工作,因而他们用来炸桥的炸药量不多且远离要害部位,因此,爆炸只炸毁了一小段铁路桥面和木板公路桥面。四连、五连指战员们顶着桥南敌人的火力压制,充分利用双层桥的特点,采取上下掩护、分组前进的战术,顺利地占领了钱塘江大桥南端桥头堡,国民党守桥部队投降。

在抢占钱塘江大桥的同时,六十二师一八五团所属三营从二龙山东北侧南插玉皇山,全歼山上守敌100余人,占领玉皇山,控制了城南制高点。一八五团所属一营沿江北岸,攻占了闸口电厂和渡口。六十二师主力随即依托玉皇山、二龙山、六和塔和钱塘江大桥一线向杭州市区推进,攻占中山桥、电灯公司和国民党浙江省政府。

与此同时,六十一师进攻杭州市区:以一八二团沿灵隐寺山区,经岳坟、北山,攻入市区,在歼灭小股敌人后,于上午9时占领了杭州火车站,10时控制了东南部市区;以一八一团在古荡、董家地区展开,经松木场、昭庆寺攻入市区,午前占领了艮山门火车站,控制了北部市区;六十一师师部率一八三团攻占西部市区,直插以国民党省党部为中心的市中心地区。由于国民党守军主力已撤逃,市区的进攻非常顺利,只发生了一些零星战斗。

下午2时许,六十二师与六十一师会合,市区内国民党守军残部已被全部歼灭。

下午3时许,二十一军列队进入杭州市区,受到数万群众的夹道欢迎,宣告杭州解放。在解放杭州的战斗中,二十一军以伤亡13人的代价,毙伤俘敌4081人。当日黄昏,二十三军,作为参加郎广战役的部队,在歼灭准备退守杭州的国民党军队一部之后,进入杭州市,并担负起了杭州警备任务。

5月4日晚,谭震林、王建安、姬鹏飞等三野七兵团首长进驻杭州。

杭州的解放,不仅切断了京沪杭地区国民党军队南逃的陆路通道,完成了钳形合围上海之敌的战略任务;而且还为人民解放军跨过钱塘江大桥南下作战、夺取全国胜利创造了重要条件。

在此过程中,杭州地下党组织、地方游击队和人民群众为配合二十一军军事进攻做出了卓越贡献。

解放杭州的战斗,已载入史册,并成为激励杭州人民建设新杭州、创造美好生活的宝贵精神财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