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污染严重的工业重镇到绿水青山的乐水小镇

面对即将开通的杭黄高铁，这个小镇要做千岛湖旅游的新中心

钱江晚报（首席记者 鲍亚飞 通讯员 徐国强 方靓）20年多前的淳安县姜家镇，没有人会做水清树绿的梦，更不会有人预料到未来湖边将建起多家高端民宿。

工业重镇，是那时姜家的“标签”。

许多本地人现在还记得，有着美好名字的百琴湖，如墨水般死寂，琴毁弦绝，无鱼可活。

竭泽而渔式的高能耗、重污染发展方式显然不可持续，企业的关停并转是迟早的事。

离开了工业的姜家陡然落寞。

重振工业？还是另觅路径？几经徘徊、摸索数年的姜家，最终找到了绿色发展的快车道，看到了善待这一顷碧水一抹青山的价值，领悟了蕴藏在这片山水中的文化力量的持久。

依水而生，因文而兴。

2018年，姜家镇已崛起为千岛湖旅游副中心，截至10月游客量已达118万人次，旅游经济总收入1.2亿元。

记忆中的辉煌和黑色

姜家镇位于淳安西南，距县城45公里。

60年前，因为修建新安江水库，当时的遂安县城狮城淹入湖底，居民居住地逆溪流而上，牲畜、物件、人、手艺、厂子，移上来变成了姜家。

后来，姜家的工业企业越来越多，造纸厂、机床厂、钢铁厂、食品厂、缫丝厂、榨油厂、造船厂、丝绸厂……人口因此聚集，镇子看起来生机勃勃。

“那时陆路不通，周边的居民要去淳安县城，姜家是必经之地，都得到这里的码头坐船。货运也都靠船，那么多工厂建在姜家，看中的就是运输方便。”后来成为姜家产业区块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的汪永明，因为编写《姜家》一书，对姜家的过往非常清楚——一个一万余人的小镇，高峰时有镇办企业81家，村办、个私营企业310家。

那是姜家镇人记忆中的辉煌。

与这份辉煌不相协调的，是污染。今年56岁的洪树田回忆，钢铁厂、造纸厂让水变黑。上世纪90年代后期，国有集体企业开始转制，加上对千岛湖水环境的保护要求，淳安县关停并转高能耗、重污染企业。以工业为支柱的姜家，受到了重创，工厂一家接一家地关门。

到2000年，姜家镇工业产值仅占全县工业总产值的3.1%。街面也冷了下来，镇上常住人口从8000多人锐减到2000余人。

工业和旅游，向左还是向右

那些年怎么过来的？接下来怎么办？

当时的工作重点还是工业。据说那几年县里开会，每次，姜家都会因完不成招商引资而被点名批评。

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往何处去”，时刻萦绕在姜家镇党委政府的心头。利用闲置的厂房，镇里又办起纺织厂、砖瓦厂等，但效益都不好。看起来，工业这条老路是走不通了。

有人提出了新的思路：水下，不远处的千岛湖底，有千年古狮城；陆上，郭村有朱熹曾讲学的瀛山书院。这么有文化底蕴的地方，何不发展旅游？

想法好是好，但基础不行，谈何容易？那时的姜家，交通极其不便——“玄山民宿”老板刘新华清楚地记得从姜家到杭州要两天时间，先坐5个半小时船到县城，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坐大巴，到杭州已是下午3点多。

扫好庭院、护好山水，就能在家等客上门？旅游的影子都没见到，谁都不敢相信。而工业至少还有些基础，有创办厂子的经验。

向左还是向右，争论不休。

2005年底，横贯淳安东西的千汾公路开工建设。几乎同时，淳安县委县政府经过数次调研，明确了要把姜家打造为淳安经济建设的新空间、休闲度假的新亮点、产业发展的新平台。千汾公路也为姜家而修改了方案，减少绕远路，比原方案缩短了20多分钟。

下一年4月，淳安姜家产业区块管理委员会挂牌成立，汪永明数月后调入。“有意思的一点是，到底做什么产业？县里仍然没有讲。有人说，还是要搞工业。马上有人反问，现在淳安还搞工业吗？”

从那时起，姜家历届镇党委政府就都瞅准了“旅游、休闲、度假和文化创意产业”，坚持一张蓝图画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

原来，可以做得这么有文化

经过两年的建设，千汾公路于2007年12月开通。小镇上的居民明显感觉到了变化。

先是启动全县最早的外立面改造，原先不起眼的老旧房子刷了白墙，添上青砖黑瓦披檐，江南的味道出来了；原先的知青点龙川湾，被改造成景点；为保护环境，养殖网箱上岸、污水截流、垃圾收集……

人气也在回暖。及至2012年4月，央视等媒体对狮城进行了5天水下直播，姜家几乎一夜成名，第一次真切尝到了发展旅游的甜头。

在此之前，关于工业功能区的表述，已悄悄地从姜家产业区块管委会的规划中消失了。

把水下古城复制上岸的文渊狮城2013年11月开建时，方必盛上任姜家镇镇长还不足一个月。后来成了镇党委书记的他曾是一名中学英语老师，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对文化格外看重。

方必盛清楚地明白，姜家发展旅游，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这个特色就是以生态为底线，以文化为内核。

他继续着前面数任书记的事业，要把姜家打造成“乐水小镇”、千岛湖旅游副中心。

“产业布局要有特色，产业个体要做高端、做个性。”于是，有了安麓千岛湖酒店，有了江南水乡风格的铂瑞酒店，有了从榨油厂改造而来的顶级民宿“西坡千岛湖”，还有了诸如房车营地、木屋、树屋、水屋酒店……每一个，都让当地人自豪，让外来游客惊艳。

“没想到过去破旧的老厂房，改改弄弄，可以变得这么有文化。”劳向阳从2013年起承包了姜家镇城区保洁，每一家高端山水民宿的开张，都意味着他的业务量增加了。

方必盛眼里的姜家，不只是多了一些好看时尚的建筑，他要的是真正盘活这块地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热度。

姜家开始了搭台唱戏——千鱼宴、年货节、湿地生活节、彩绘艺术节、龙源溪十里水果长廊采摘季，“醒狮文渊”国际狮王争霸赛、全国首届纺织非遗大会、全省青少年经典诗文诵读大赛、中国摄影艺术乡村行；炭火温着的千岛湖鱼摆了一整条街，原始野生的鱼香沁入每个人的心脾；全国的摄影大咖来了，用镜头记录下这里的绿水青山人文韵味；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劳伦斯·许也款款地来了，带着他的48套华服，演出一场美轮美奂的“非遗秀”……

“姜家的搭台唱戏，不是为了唱戏而唱戏，更不是砸钱买热闹，是要让企业唱主角，要讲效益。”每一场“戏”，都给姜家的新生添了文化反哺的一笔。

拒绝，是为了更好地发展

时间，踩着文化的节奏，流去；新日子，搭着希望的鼓声，走来。

面对涌入的投资热钱，姜家镇党委政府的头脑没有发热。“既要当好店小二，又要当好店老板。”他们选择了拒绝！

方必盛已经记不清到底拒绝了多少个项目。“光星级宾馆酒店，至少拒绝了四五家。还有人想做水上飞机，有污染风险，也被拒了。”

姜家镇的理念很朴素：每一个引进的项目，都要适合姜家的土壤，契合姜家未来发展的方向，符合绿水青山的生态底线。

“文化旅游+”的加法还在继续做大。许多曾漂出去的淳商回来了，给家乡带来文化反哺。在外开厂多年的刘新华把家里的老房子改造成了民宿，今年他又准备投资水上乐园项目，位置就在20年前污染如墨的墨香湖边。“现在水清了美了。水上乐园做的是水的文化，我想把本地人都带动起来。”

姜家镇政府三楼，从镇长王何勇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千岛湖。这是杭州最为老旧的办公楼，原始的窗格和单面的玻璃，桌上的兰花透出清幽的香气。“姜家的旅游，源自这湖水，但不是简单的观光游。通过文化游、休闲游、采摘游、体验游、运动游，与千岛湖中心景区实现差异化发展、互补型格局。当年6000产业工人的代价，换来了每年100万游客。”

时间走到了2018年底，同样是12月。就像11年前千汾公路开通给了姜家转机一样，即将开通的杭黄高铁将带来新的机遇——方必盛和王何勇说，姜家的目标是千岛湖旅游的新中心。

改革开放已迈过40年，之前的姜家码头，现在的乐水小镇，哪个更好，哪个更让人心动？

守好山水，护住文脉。姜家把发展的雄心藏在了绿色和诗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