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竹笼的野鸟。 记者 林云龙 摄

在杭州萧山观潮城附近，野鸟已成大小酒肆一道招牌。记者 林云龙 摄

眼下，正是候鸟大规模迁徙的时候。

清晨6点不到，钱塘江滩涂。当大家还在睡梦中，捕鸟人早早地放下媒头鸭，在湿地里布下陷阱。

傍晚，天黑下来，捕鸟人等待在芦苇丛搭成的小草棚里，媒头鸭“嘎嘎”地叫着，飞倦的野鸟也准备找地方栖息，听到叫声，蒙蒙的黑暗下，野鸟误以为同伴，便冲下来。

于是，捕鸟人眼疾手快把网一拉，野鸟就成了自投罗网的“猎物”。

但捕鸟人并不急于收网。到了后半夜，确定再也不会有野鸟自投罗网后，捕鸟人才收走鸟网，带走囊中的猎物获利。

一周来，记者先后多次赶往钱塘江畔，不断目睹这一幕，在钱塘江滩涂边上演。

[目击] 媒头鸭、捕鸟网星火燎原

11月16日，清晨6点32分，萧山四工段。

骤然降温，天下着雨，又湿又冷，浙江野鸟会会员吴志华开车带上记者，从江东大桥下来后，穿过几条田间小路后，车子转到位于萧山四工段的桥上。

桥的对面，正是钱塘江滩涂上大片的湿地和芦苇丛。江面似乎一片宁静，突然“嘎嘎，嘎嘎”的叫声传来。一小片滩涂上，有四五只像鸭子的动物，正发出声声叫唤。

吴志华没有做声，他拿出望远镜，仔细对着水中的鸭子观察：“不管从叫声来听，还是从外形来看，应该是媒头鸭。”

浙江农业志上记载，在江浙一带的传统捕猎中，“媒头鸭”是捕鸟人的帮凶。这种鸭叫声类似野鸭，捕鸟人把它放置在“陷阱”内诱捕野鸭。

几分钟后，芦苇荡内，突然转出一个人，穿着黑色橡胶制的防水衣和套鞋，从水池里扯出一角网埋头整理。

他看到我们的汽车，马上放下手头的活儿，网立即潜回水里。他盯住我们，我们调转车头步行前往。

萧山四工段的一侧湿地内，赫然出现4名穿同样装扮的捕鸟人，他们在各自的陷阱池内整理。

我们又返回桥边的平房，栅栏内停放着3辆摩托车。我们在角落里悄悄地等着。

一只大野鸭能卖到300元

半个小时不到，一名捕鸟人骑出摩托车，摩托车后置一竹笼，笼内的媒头鸭热闹地叫着，摩托车快速前行。我们跟踪捕鸟人，试图找到销售点。

穿过蜿蜒的田间小道，走到一条靠河边的马路上，捕鸟人停到一家乡间小卖部门口，小卖部里走出一个黑衣女子，捕鸟人和黑衣女子正回头盯住我们。

记者下了车，走向捕鸟人。“有没有鸟卖？”

捕鸟人笑了，他操着浓浓的萧山土话，说，“今天野鸭没有捕到。”

“这些呢？”记者指着竹笼中的鸭子，问。

“媒头鸭。”捕鸟人摆摆手离开。

黑衣女子告诉记者，他们捕到野鸭，会绑在车子的两头，人家见到就拦住买走。

我们又返回萧山四工段。2名捕鸟人已经上岸，记者假称，家里小孩喜欢吃，经过朋友介绍，找到这儿来。

“野鸭还没有，要冷下来才有，估计这两天会有的。”捕鸟人是个戴帽子的中年人，他用一口浓重的萧山土话回答。

这时，另一个秃顶的捕鸟男子推着摩托车，车后驮着一笼媒头鸭走近。“野鸭？昨天有捕到。”秃顶笑嘻嘻地对帽子说，“老孙，你蛮快活的，半个月就赚了两三千元。”

老孙摊开手，伸向秃顶，回答：“快活？你看看我的手，都是泡。”

老孙对记者说，“天冷下来，这两天应该有的，就在这里卖，提前打个电话。”

“市场里有没有？”

秃顶笑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市场里不去的，市场里不好的。”老孙嘿嘿一笑，“这里卖卖都不够，到市场麻烦都麻烦死了。”

“什么时候买，早上或晚上？”记者问。

“早上7点或7点半左右来买。”老孙回答。

“多少钱一斤？”

“140多元一斤，一只大的野鸭二斤二三两，要三百多元。小的，七八十元。”老孙说。

芦苇荡里搭草棚守株待兔

11月17日傍晚，萧山四工段大桥，天色渐渐黑下来。天空还隐约能看到一群鸟的影子。

“陷阱池”内传来媒头鸭“嘎嘎”的声音。5分钟后，鸟群里飞下一只鸟，停入陷阱池。“啪啪”两声，陷阱池子内，突然毛竹收拢起来，鸟儿顿时被困在网内，发出凄惨的叫声。

捕鸟人从芦苇荡内的草棚里钻出来，把鸟儿一把捏住，放在笼子内，带入草棚。随后，捕鸟人钻出来重新下水，整理一番陷阱池后，又钻回草棚。

所有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平静，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媒鸭继续嘎嘎地叫唤着……

[利益] 被捕获的野鸟流向哪里？

11月18日下午，记者找到浙江野鸟会会员“自然之友”。“自然之友”以拍钱塘江一带的野鸟而闻名。

“往年卖野鸟的餐馆就两三个，今年吃野鸟的野味店特别多，特别密集。”“自然之友”告诉记者。

在“自然之友”带领下，记者赶到钱江观潮城度假村一带。钱江观潮城度假村，距离萧山四工段捕鸟处大约10多公里。“野鸟就近在餐馆里销售。”

钱江观潮城度假村附近，有一整排餐馆门店。第一家饭店，门口摆放了一个不透明的白笼子。

记者以周末预定饭局为名走进：“野鸭有没有？”饭店的女老板，马上站直了身子迎来。面对记者之问，她先不答，打开门口的笼子，3只类似鸭子一样的鸟害怕地退到角落。

自然之友附在记者耳朵悄声地说，“都是斑嘴鸭，钱塘江一带比较多见的野鸟。”

“怎么不会飞？不要是家鸭子蒙我的。”记者故意大声问。

“翅膀剪掉的。”女老板和店内的厨师说，“绝对不假，野鸭的味道跟家鸭两样的，你吃过就知道它绝对是野鸭。”

女老板递来一张订餐名片。记者看到名片上印有：“欢迎订餐 本店供应 野鸭……”

在第二家饭店，在钱江观潮度假村旁，门口摆放着一个栅栏式的笼子，也关了4只鸟，毛羽灰色，个头比鸽子大些，估计是刚刚长成的小鸟，缩着脖子挤在笼内的一角。“也是斑嘴鸭。”自然之友悄悄告诉记者。

服务员迎出来招徕记者：“我们这里有小天鹅、野鸭，还有毒蛇，也有穿山甲……野鸭200元钱一盆，如果周末要吃，我们会打电话去订，保证给你安排好。”

“小天鹅做成煲很鲜的，穿山甲红烧很好吃……”老板娘说，“这些东西我们卖给熟客的。”老板娘告诉记者，中午吃饭时间，店门口停满了车子，“野鸭一盆几百元，穿山甲一小盆，2800元一盆，没钱的会吃吗？”

记者又走了一圈，附近一溜的餐馆，门口10家有9家摆放着鸟笼……

[担忧]

鸟种在迁徙路上

可能种类灭亡

据浙江野鸟会的鸟友们观测，今年钱塘江的候鸟“客人”比往年要少了一些。

往年此时，在萧山四工段，鸟友们能观测到白眉鸭、珍尾鸭、罗纹鸭等；而今年，同在一个地方，这些鸟种已经看不见踪迹。

此外，绿头鸭、斑嘴鸭等一些常见的鸟种，今年观测到的数量也要比往年减少。

“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捕野鸟也是一大因素之一。”“自然之友”等人认为。

目前，在钱塘江杭州湾一带，候鸟临时栖息的地方，主要分布在萧山四工段、19工段，17工段等几处。

这些地方都先后发生过捕鸟的事件：萧山四工段，捕鸟人滩涂上争先恐后搞陷阱池；17工段，正改成鱼塘，10月中旬，早报曾报道过此地发现50米开外的大网；19工段，去年曾发现东方白鹳，因为没有芦苇荡，捕鸟人不适宜做陷阱池，但也有爱鸟者在此地发现偷猎者。

鸟类专家说，杭州湾栖息地，对候鸟很重要，因为它们是鸟儿半路上休整的地方，鸟儿只有在路上吃饱喝足后，才有力气继续往南迁。

杭州的爱鸟者们担心，如果沿着江堤，抓鸭人密布，芦苇搞掉，生态环境破坏后，以后这些美丽的鸟儿也许再也不愿回来，或者，在迁徙路上可能种类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