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工叫陆见华。
浙江大学水环境研究院的博士生聂泽宇喊他陆工,工程师的意思,同时也表示尊敬。在城北余杭逸居城小区,很多居民认识这位经常穿着下水服的老头儿,讲话爱笑,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线,快70岁的人了,每天还要顺着“吱嘎吱嘎”响的简易木梯,在六七米高的河堤上爬上爬下。
河堤下倒也没啥宝贝,40多平方米的着水平台被隔了10个池子,倚墙的是芦苇,浮着的是睡莲……除此之外,黑黝黝的水里,看不见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陆工很“宝贝”这些,他说,这里面分两类植物,一种是挺水植物,有芦苇、茭白、莲花、水菖蒲、茨菰……还有一种是沉水植物,有苦草、金鱼藻和眼子菜……“每个池里还有一斤多的螺蛳,但沉底了,看不见。”
这10个池子是4月份砌起来的,一开始,也有居民来问,“老先生,你要弄什么啊?”陆工认真地回答他们,“治水,螺蛳和水草可以治水。”慢慢地,小区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位老先生,是一门心思在治水。流经逸居城小区的河叫农发河,河岸边竖立的河长公示牌写着,“至2016年底河道水质达到V类水”——也就是说,现在这条河的水质,还是劣V类水。
陆工看着心疼,环境这么好的小区,水却这么不像话,饭后河滩边走一走,还时不时会看到一团团红虫在河里翻滚,“现在正在搞五水共治,不是要全民治水嘛,我也想试试。”
“这个试试”,倒不是凭空想想的,陆工有着自己的见地。年轻时候,他学的是水利水电专业,在江西省水利工程局工作,和“水”打了一辈子交道,他的父亲陆祖荫,是水利方面的专家,参与过新安江水电站的建设,他俩花了7年时间,研发出的“T型桩”和“Y型桩”,现在还常常被用在上塘河航道和申苏浙皖高速公路的护岸工程上,“我们后来发现,用空心砖做的异型桩,很招螺蛳喜欢,而螺蛳可以起到净化水质的作用。”
这样无意的发现,成为陆工此次治水试验的“引子”。“我就是个做异型桩、弄空心砖的,顶多算个‘砖家’,这么折腾,也算是跨界了。”
虽然是这么笑嘻嘻地自我“揶揄”,但不妨碍陆工私底下四处找寻相关的学术论文,作为佐证螺草治水可行性的理论支撑。“我找了60多篇论文,有人说莲花、水草这些植物能治水,有人说螺蛳能治水,那如果把植物和动物放一起,是不是能更好地治水?”
这种“螺草共生”的大胆假设,还得到了博士生聂泽宇的支持。“不是有一定的理论依据,而是有理论依据,”多年来一直从事淡水湖泊研究的聂泽宇,特意强调了这个概念,“这个治水试验有价值,如果方法掌握得好,是个好东西。”
事实上,陆工3个多月的治水试验,一直被聂泽宇他们看好,其间也时不时地给出一些“指导意见”。在陆工马上要进行的“池田”试验中,聂泽宇就建议他一个池放原水,一个池养螺蛳,一个池种水草,还有一个池螺蛳和水草一起养,同时记录好整个过程的水质变化曲线,以便未来更科学地应用到治水现实中。
陆工听了,决定接下来就这么做,他想通过这次放大实验知道,到底放养多少螺蛳和水草比较合适,以及最后会出来一个什么样的效果,这种对待治水的严谨态度,也意味着他要花费的时间会更长,但陆工知道,科学试验的事情,不能急于求成——就在十多天前,有人非常规性地在西湖浴鹄湾水域放生了近千斤螺蛳,却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大部分因缺氧“憋”死了。
当然,陆工力求精确的科学试验,还得到了当地官方余杭区良渚组团工作委员会的支持。陈弋是农发河的河长,在河长公示牌上,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和办公室号码。为了试验选址的事情,陆工“按图索骥”,找过几次陈河长。陈河长也答应得蛮爽快,“‘五水共治’本来就希望大家都能参与进来,你会搞科学试验,我们更加欢迎……”
但对一条近乎黑臭河道的整治,想要立竿见影并非易事。陈河长说,接下来他们会考虑对直排到河里的生活废水进行截污纳管,并对河道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淤和疏浚,在这之后,还会进行类似设立生态岛之类的综合治理——如果陆工的“螺草共生”治水试验能够成功,这种来自民间的智慧与严谨的科学实践,将首先被应用到流经他家门前的小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