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年，我们仰望星空，俯瞰绿色

我们应该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山峦层林尽染，平原蓝绿交融，城乡鸟语花香。这样的自然美景，既带给人们美的享受，也是人类走向未来的依托。无序开发、粗暴掠夺，人类定会遭到大自然的无情报复；合理利用、友好保护，人类必将获得大自然的慷慨回报。我们要维持地球生态整体平衡，让子孙后代既能享有丰富的物质财富，又能遥望星空、看见青山、闻到花香。

——习近平

4月27日，四方墩，腾格里沙漠最西端。

无人机从新修葺的“杭州林”标记处起飞，用上帝视角俯瞰这一片曾经的湖泊，后来的沙漠，未来的绿洲。

援种逾五千亩的梭梭林，在地面上看是难以想象其规模和绵延的，从空中便令人感慨地见识到这一片梭梭，由来自各行各业，各个年龄的杭州市民跨越千里种下的梭梭，已经由点成线，由线成面，由面成林，连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绿色，环抱着巨大沙丘，让它们不再移动。

繁忙的春季播种季后，只需要夏季的几场小雨，它们又会把根往更深处扎去，把细小的鳞片状枝叶向上延展，如同一个大写的人字，把来自江南的绿色同这片沙漠牵连起来，护卫我们共同的家园。

“拯救民勤 绿色传递”从第一年走到了第九年，如今又将迈向第十个年头， 截至2019年5月6日，据不完全统计，第九季已收到捐种款合计845461.43元，可捐种梭梭近1208亩。

我们深知生态治理，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

我们，来了

这是一趟漫长，但又让人期待的行程。一路如电影CG特效般精彩，从杭州出发，飞过大半个中国，数千公里，指向大西北，紧接着地图再放大，沿着国道转高速再转国道往西往北，伴着远处遥遥可见的祁连山脉，颠簸曲折，历尽四季变化。

同行的十几名读者代表，全都是第一次深入祖国的大西北深处，对于荒漠的认识，大都来自影像资料，直到看到两边的山都是黄土的颜色，大家才感慨起来，并陷入沉默——大西北荒漠化的现实，比想象中更恶劣。

直到离开民勤，我们才分清楚什么是柠条、花棒、白刺、沙蒿。只有梭梭，大家都是最熟悉的，一看到就认出来了，被我们称为“小马哥”的马俊河告诉我们，这些梭梭的根可以达到五六米，最深的侧根会有过十米的时候，所有人都“哇”了起来，感慨的不仅是生命的坚韧，更是对这一大片从西湖边传递过去的绿色的一种亲切感，以及由衷的开心。

从2011年至今，“西湖不可复制，绿色可以传递”已经坚持了九年，10元钱种一株梭梭，杭州市民们众志成城种下的“杭州林”，从一期到二期，面积越来越大，这也是拯救民勤志愿者协会自2006年6月成立以来所种下的梭梭林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2019年，我们总共募集超过80万元的善款，来自机关单位、企业、专业协会、学校以及一直支持我们的爱心市民，这个数字创造的不只是一个新的纪录，更多表达的是来自这座城市的爱心。

这次和我们一起现场见证的，有来自杭州大剧院的代表，他们将把一片全新的“悦亮林”种在了民勤，有来自观成实验学校和留下小学的代表，他们带着孩子们的嘱托去看看已经茁壮成长的那片梭梭林，还有来自绿城集团和中国移动的代表，他们希望未来可以做得更多……

还有很多没有能来的，但他们的心意全部借由一笔笔捐款，一句句留言传达到了这片未来的绿洲。

我们，看了

绿洲，在没有去民勤前，总被小说里描述的情节所误导，到了民勤，才感知到真正的绿洲其实距离沙漠只有一线之隔。

这根线，便是由梭梭、柠条、白刺、花棒所构成的。

在县城晨跑时，跑过学生上学的街道，挤满跳舞人群的广场，绿荫蓬勃的公园，一切似乎和在杭州没什么区别。但当车开出县城不过五公里，扑面而来的沙漠让人猝不及防。

那条二十多公里修在沙漠中的公路，大多数时间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开，笔直地望不到头，那个似乎肉眼可见的尽头，其实只是一个上坡的终点。不少路段已经被流沙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破旧的中巴碾过去，感觉身体也被硌了一下。朋友圈里，有人脑洞大开地评论，“这是要去哪儿探险呢？”

探险？或许这是一场内心探险的过程。因为我们见惯了江南的绿色，才会对这扑面的黄土，横亘的沙漠显得如此好奇。可对于当地人来说，这些不啻是一剂毒药，慢性的，几乎无药可救。

小马哥带我们去第二期杭州林所在的“昌盛村”，这儿曾经“沙上墙，羊上房”，完全不昌盛。

他指着相隔不远的两堵残墙说，远一点的是最早农民们的房子，后来沙子慢慢地过来了，把墙给推到了，把院子给填满了，农民们只好往后退，重修房子。

不到十年，如此的情形再次发生，再次后退。这一次他们聪明了，把房子转了一下，用结实的后墙迎着沙土来袭的方向。结果呢？每次一刮沙尘暴，院子里的沙子要用四轮拖拉机才能清出去。

现在的那片沙坡上，种满了梭梭，已经出落的很高了，“这几户人家都去新疆打工了，你看院子里，扬沙天气之后，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沙，一扫就没了。”说这话时，他身边是前几年种下的梭梭，已经二米出头，出落得比所有人都高。

梭梭们构筑的这根“线”，拦住了沙的去向，也守住了昌盛村的最后家园。

在四方墩的沙丘上，也有着横纵交割的线，用稻草隔出的四方格，是梭梭的家，也是这一块沙土未来的家。

那天，我们遇到了南京国际学校高一的学生，他们由同学自发组织，除了中国学生，还有来自澳大利亚、韩国和西班牙的孩子们，像一个国际纵队。他们家境优渥，却乐于来这里露宿沙漠、挖坑种梭梭。

这不光是体验或者是为了升学完成的作业，更是他们对这个世界交出的另一篇论文，主题是“未来，我们如何与自然共存”。领头的小女生告诉我，他们希望明年再来，再发动更多的人过来。

这也是我们的愿望，从这个活动一开始，我们就希望带更多的人，特别孩子们来看看，当我们在为那该死的雾霾，春季的扬沙天气抱怨的时候，这一片土地上又在遭遇怎样的浩劫。

这次同行的两位老师，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用设备记录下每一个画面，还有沙漠与绿色犬牙交错般的“纠缠”。

他们说，孩子们来不了现场，我们就带回去给他们看。

我们，无法征服

著名的日本科学家长冈半太郎说过，自然不掺杂半丝人情，谁抵抗它，谁就被一脚踢开，谁顺从它，谁就承受其恩典。

目前全球有近四分之一的陆地面积正遭到沙漠化危害，北美、澳大利亚、中亚以及中东地区是全球四大沙尘暴多发区，中国西北地区位列其中，各国地理气候情况各异，发生尘暴的原因却是同一个：人为的生态破坏。

四方墩上，我们尝试了用浙大老校长竺可桢所称赞的“妈妈抱孩子”方式，利用四方格种梭梭的全过程，划沟、铺草、压沙、筑坝、刨坑、放苗、浇水、掩土，这一整套流程下来，种不了半天觉得整个人都废了，可当地种梭梭的志愿者们每天都要这么干，就靠一点一点，种出了一片片的梭梭林。

即便是在5G即将到来的时代，机械化种植梭梭依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马俊河说，现在已经有机械化的设备可以“搭四方格”，但只能在坡度低于20度的沙地上，至于自动种植梭梭，目前看起来还很难。

所以，一切，还得靠弥足珍贵的人力。

上世纪30年代末，巨大的沙尘暴曾经几乎席卷美国，总统罗斯福就在致各州州长的信中写道：“毁坏自己土地的国家就是在毁坏着自身”。当时的原因也是因为开发过度，导致生态破坏。1987年联合国环境奖得主莱斯特·布朗，曾撰文称中国沙尘暴的治理，是个“如何选择”的问题。

在必须生活在这个地球的“无选择”之下，人类只有选择敬畏自然，没有什么“人定胜天”，向大自然服输，重建自然生态平衡，才能重获自然母亲的恩典。

把“生态文明”写入最高决策文件的中国，也早已认识到了这一点，除了种梭梭，在民勤防沙治沙纪念馆里，我们看到了通过封沙育林、退耕还林、湿地恢复等多种手段，让自然生态系统逐步恢复，不仅是植被回来了，水草丰茂起来了，整个生态系统也重塑起来。

我们听说了这样一起发生在“杭州林”中的“交通事故”：狐狸刨开了老鼠在梭梭下打的洞，惊得老鼠乱窜，追逐过程中，狐狸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慢悠悠走路的骆驼身上，骆驼一慌神，一脚踩死了狐狸……

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起来，时间和决心都是我们的武器。保护环境，传递绿色，不是能做多做少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做的问题。杭州人已经坚持了九年，并还将继续坚持下去。

在民勤的那个周末，恰好赶上世界园艺博览会时隔20年，再次在中国举行，习近平主席在致辞中说，工业化进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也产生了难以弥补的生态创伤。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走到了尽头，顺应自然、保护生态的绿色发展昭示着未来。

如果可以，那就尽量少地破坏自然，尽量多地敬畏自然。只有合理利用、友好保护，人类才能获得大自然的慷慨回报，才能让后代遥望星空、看见青山、闻到花香。

在习主席的致辞中，他还说，“仰望夜空，繁星闪烁。地球是全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离开民勤前，我们看到沙漠大道尽头的一片沙漠中，正在修一座观星小镇，未来，头枕黄沙仰望亘古星空，这又将是一种何等的体验？

专题摄影：赵彦杰、迪姝雅、张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