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农场周围的竹山下,及水声潺潺的盘溪的溪畔,开了一星星小黄花的清风藤最是袅袅婷婷,风情万种。此外,散落在竹林间的鸢尾花和偶遇的龙胆花也足以叫人惊艳。而在日光充沛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一丛丛一丛丛开了花的紫花地丁、刻叶紫堇,还有开黄花的毛茛,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 踏春归来,宜饮一杯小酒。当我们回到牛栏屋的时候,饭菜已经备好。席间有两样菜特别受欢迎,一只是水芹菜炒肉丝,来自盘溪的水芹菜极为鲜嫩。另一只野葱炒蛋,还未端出厨房,香气就弥漫在土墙围绕的空间。 水芹菜和野葱都是春天的山间水边常见的野菜。这里单说野葱。野葱学名薤白,别名小根蒜、山蒜、苦蒜、小么蒜、小根菜、大脑瓜儿、野蒜、野葱、野蕌。我们袁浦老家的土话则叫它藠胡葱。还有些地方叫它野胡葱,有这么多的名字或叫法,至少可以说明两点:野葱的地域分布相对较广;野葱作为一种来自自然馈赠的调味品,较早就在热气蒸腾的炉灶间占据了一席之地。 长在山间水边的野葱的腰肢是细细的,这么细的腰,实在值得以瘦为美的都市女性羡慕。但野葱不仅有细柔的腰肢,秀美的容颜,野葱还有草中贵族的血缘。野葱是“藠头”的孩子,埋没在尘土中的藠头像一位隐逸山野的诗人,有月亮一样皎洁的心怀。一棵从藠头的心尖上出生和长大的小葱,你说她美不美? 人间五月,生长在山间水边的野葱抽出了秀挺的花葶,花葶长度在20厘米至50厘米之间。五月下旬,花葶顶端球状的珠芽已然青中带紫,而后慢慢伸出婀娜的花丝,各个开出六角形的紫色小花来。春光明媚的五月,微醺的暖风,像一支从远而近,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开花的野葱,就像羞答答出嫁去的表妹。满头珠翠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头戴淡紫色花冠的是山野大地的小女儿野葱。 六月里,葱花渐渐零落,如女子的容颜渐渐憔悴衰败。当珠芽上稀落的花丝落去,珠芽的外壳颜色日渐加深,随着孕育在珠芽内的果实鼓胀饱满,珠芽的外壳也愈见油亮。六月里,野葱的花葶变成了野葱的“果葶”,从花葶到果葶的转变,也是从一位青葱少女到一位圣洁母亲的转变。 酷热的夏日来临前,某个清晨或某个夜晚,也许是几粒大的雨点,也许是雨前的一阵清风,也许是一只降落下来的七星瓢虫,也许是一只白鹭起飞前的振翅,也许就是时候到了,睡梦中紧紧抱在一起的多胞胎“果孩”一个个伸胳膊蹬腿地从枯干倾斜的果葶上轻盈地跳落下来。在蹦床一样的草窠中,在童话的草地上调皮地蹦啊蹦,跳啊跳,用纯银的嗓子笑啊笑,玩累了,就钻到草根下美美地睡一觉。有的睡梦中梦见有人叫他山蒜,有的睡梦中梦见有人叫她水葱,有的睡梦中梦见有人叫他大脑瓜儿,有的睡梦中梦见了茫茫的野藠白雪。 “你算是哪根葱?”“我是郁郁葱葱的野葱,不是匆匆忙忙的胡葱”。你是哪里来的葱?我是长在莫干山一片宁静的山谷里的野葱,我是让你想起故乡山野的野葱。 当因背负沉重的乡思而坠入大地的月亮在春天长出一根细弱而青葱的葱来,你才能在漫漫行途中望见新的家园,而你的乡愁会不早不晚从味蕾上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