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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 我们出发的年代
2018-12-07 15:10:30杭州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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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马云还在一所杭州的非著名初中上学,后来在东方歌舞团唱压轴的胡雁这一年还在上小学,她后来被分配到袁浦中学做了我两周的同事;近来的当红歌手毛不易那时还不知在哪个世界飘浮,那时杭州师范学院还没有护理专业。

1978年10月28日,在杭州的文一路和文二路,至少有七八百名学生同时跨进了一所学校,他们年龄最小的只有十六七岁,最大的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们就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七八届,而我则很侥幸地成为了七八届中的一员。

我记得去报到前的那个夜晚,下了一场暴雨,准确地说暴雨下的时候可能已是凌晨了,那场暴雨是伴着闪电的,我甚至觉得我家园子里的那棵大水杉都要被闪电击中而着火了,某一刹那我是这么感觉的,今天想来可能是有点幻觉的成分,不知这是不是一种预兆,预示着从1978年开始的那个早晨是带着一些幻觉的,这正如我后来我一直在做着的文学梦,也是带着某种不确定性。一直到今天,整整四十年过去了,我仍然感觉在我的生命中有着某种不确定性,正如我写作的诗歌,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写出什么诗句,有时在写前一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但此刻在回忆1978年开始的某些片断时,我的背景里是一片青青的桑树地,这是当时杭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所在的四周环境,它是以绿色为基调的,虽然我们上学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但那开始的时代是绿色的,特别是今天我们在回望的时候,它显得特别的葱郁,像是空气中都有一张上升的张扬的力。

2

我记得那时学校图书馆有个叫张毅的老师,身板笔挺,头势煞亮,穿一条背带裤,骑在一辆高高大大的自行车上身板仍然是笔挺的。是的,你去网上查一查就知道,他就是轰动全国的大名鼎鼎的“特务”,不是同名同姓。他当时是图书馆的一名采购员,他能给我们进到什么书呢?除了紧俏的世界名著之外,还能进到“白皮书”,那里面收了白桦的《苦恋》、沙叶新的《假如我是真的》和叶文福的《将军,你不能这样做》等“禁文”,并且将之作为当代文学课的补充教材。

我记得那个时候周末学校里已经有舞会了,是最为简陋的教室里拉几根彩条条,但荷尔蒙是不简陋的,身体的弹性和自由是不简陋的,外语系的女生和政史系的男生是那时的主角,一开始我也被大姐姐们拉着去三步四步,但很快我就逃了出来,我惦记着《大西洋底来的人》,那可是周播剧啊。我跳舞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谁愿意跟木偶跳舞呢?而同学们的确跳得很好看,特别是水兵舞,这个名称要很久之后才知道,是在电影中看到这种舞的,一般是女特务和男特工才跳的。政史系的男生大多穿军便装,有几个当时就显露出领导才能,至少普通话说得远比中文系的要强。

我记得那时流行音乐已经开始悄悄流行了,同学中已经有会弹电吉他的人了。有一天同学说他认识一个著名的作曲家,同学让我一起去老师家邀请他来学校做报告,在家里他大赞李谷一,大赞《乡恋》,但是这位老师到学校里一开讲,我就恨不得从礼堂里找一条缝钻进去。为什么,因为他举起大棒抨击气声唱法。以致后来李谷一真到杭州来演出,我这位同学(是李的远亲)让我一起去看她,我都不好意思去了。同班同学中有跟陈佩斯是内蒙兵团的战友,那一年当陈佩斯跟田华在我们校门口拍《法庭内外》时,需要群众扮演早晨上班走进法院大门的戏,屡试不过,结果食堂的一伙夫说这有什么难的,当他夹起公文包后竟然走路都变成同脚同手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一开始是20个人一个寝室,什么条件呀,但我第一个学期竟然还轮不上住校,后来是跟其他系的同学暂住在老师家属的宿舍区,天天听老师训他那调皮的孩子。一开始的一日三餐是要蒸饭的,跟我的中学时代一模一样,吃的菜也是“和菜”,就是十人一桌一盘菜,盆子里如果有十块红烧肉,我们就盼望哪位城里的同学今天晚上回家吃饭,这样我们就可以瓜分那一点美味了,我后来的笔名“东坡无肉”就是起缘于此。有的同学晚饭吃过之后马上能吃下两个干面包,可见那时的饥饿程度,这种程度都不好意思再用“如饥似渴”来形容,但用来形容读书和求知是完全准确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的老师都是很有个性的,比如讲《离骚》的老师,眼睛几乎不看我们,只看着天花板,整个神情也是骚骚的;心理学老师长得少有的帅,讲个五分钟就要拿出手帕来擦手;逻辑课老师口齿略有点模糊的,后来不幸逝于车祸,让人想到命运完全是不按逻辑出牌的;讲语法的老师总是满面笑容,面对学生时不时极其尖锐而冷门的提问,他总是和颜悦色地说,这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下课再讨论;而教语音普通话的老师,我觉得由于他的特别用心用力,以至于他的嘴巴都略有点歪了,他上课总拿一张白纸,然后站在门口,一次次地跟我们讲前鼻音后鼻音的区别,事实上我一直到得鼻炎之前也没有学会这两个发音;还是我们的写作老师比较接地气,上课时他常常拿来自己发表在《杭州日报》上的豆腐干文章,这是我后来学习写作的直接动力,怪不得后来日本的大导演小津也说自己是个卖豆腐的。

我记得那时主要的娱乐生活就是看电影,不,看电影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因为有时一个上午老师就要讲掉欧洲浪漫主义文学,一个下午又要从但丁讲到普希金,那要去看原著完全来不及,光是莎翁、托翁这些大家,没有几个月是啃不下来的,好在“浙麻”在放《王子复仇记》(孙道临配音的),省委党校在放《复活》,杭一棉和卖鱼桥也都有电影院,文二路的露天电影院在放《悲惨世界》,所以很多年后我写下过这样的诗句:当手摸着水泥凳子,那上面还留有大腿的温度。说出来不怕笑,后来看电影都来不及对付考试,最后就通过看连环画来恶补世界名著的内容提要。

我记得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接触油印的《今天》杂志,真的,我那时就觉得北岛舒婷这些人比普希金莱蒙托夫要厉害多了,然后就想方设法跟这些诗人开始通信,那时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然后也开始跟各高校的诗友们有了联系,有了互相交换的油印刊物。那时在中文系就有好几本学生刊物,我们在同班同学任主编的《我们》杂志上读到了惊为天人的《公开的情书》,几个月之后这小说就发表在《十月》杂志上,原来那小说的作者就是杭州人金观涛和刘青峰夫妇,他们当时用的笔名叫靳凡。

我记得我那时就是一只菜鸟,但扑扑翅膀也是渴望飞翔的,不知怎么的,我开始迷上了诗歌,可是我的同学们比我厉害多了。有一位同学参加学校的征文大赛,他以一首《赶猪的日子》获得一等奖,而我的“夕阳在天空奔走”却名落孙山,我不相信我会写不好,我是依然在图书馆奔走,在练习本上奔走,而且我是一直“站在东方的窗口”,终于我在1980年在《长春》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八行的《无题》,拿到了16元稿费,编发我诗稿的编辑就是曾写出著名诗篇《打呼噜会议》的曲有源老师,一直到2000年左右,我才见到了这位编辑老师,并且兴奋地丢掉了一只传呼机,那也是传呼机的穷途末路时期。

我记得那个时候的领导也是极其亲民的。有一次院书记一个人在假期里突然出现在我们寝室里,他其实是来看望“在假期中仍在发奋读书的同学”的,但偏有我们班年纪最小的一名同学从蚊帐里伸出头来问他“你找谁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在睡觉?”我在旁边的蚊帐里差点笑出声来。而据后来成为《走向未来》丛书副主编的陈越光同学讲述,他毕业的那个暑假曾经跑到院长家里,那是破得不能再破的老房子,几乎是家徒四壁。我们的院长是一名老干部,“文革”中被杭二中的红卫兵斗得死去活来,但在我那位同学的分配问题上,他却出面保护,让人顿生敬仰之心。

3

我是要到2018年的9月才知道,我们这一届78级,也是努力扩招的结果,特别是我们这些年纪相对较小的,过分数线才十来分二十来分,是我们的老师去省招办求情,因为有的是家庭成分不好,有的是数学零分,有的没有上过高中,有的连初中都没有上过,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老师是代表学校去求情,因为老师在阅卷中发现有的同学太有才了,最后是省招办的领导拍板,我们才得以成为78届的一员,所以78届的中文系,一开始一个班是50多个同学,我们这个班有将近80个同学,后来不得不将这个班拆分成两个班。说实在的,除了那个去求情的老师一直担任班主任,我们这两个被拆分的班,似乎没有老师愿意当我们的班主任,因此我们这两个拆分的班,一共各自换了4位班主任,以至于某些年的同学会上,我连班主任老师姓什么叫什么都搞不清楚,真是太难为情了。

就这样从1978年的10月28日开始,我们赶上了这一列呼啸而来的列车,这一年的年底就是真理标准的大讨论,继而是自卫反击战,继而我们在银幕上看到了《天云山传奇》,天呢,那真是生逢其时,躬逢其盛。而这样的“传奇”一直在继续着,那就不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而是我们在一次次的挫折中又坚持了一会,在夏天又打死了几只蚊子,在冬天又背下了几个单词。正如那时在睡梦中都会被体育老师掀开冬天的棉被,还是女老师呵,那怎么办呢,只能咬咬牙去晨跑,只能再坚持一圈再一圈,就这样我们一直跑着跑着,跑向了2018年的10月28日,跑向了位于城西仓前的杭州师范大学操场,虽然那不是我们开始的地方,却是我们终将要归去和报到的地方,于是我们开始点名——

1978,到!1988,到!1998,到!2008,到!2018,到!!!

而那些暂时没有到的,我相信他们去天堂的图书馆借书了,借到了书,他们还是会回到人间报到的,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是做老师,间或有做网络的,有唱歌的,也有漂洋过海去播种和创业的;也有像我这样,遇到过一个小插曲,在音乐系筹备的时候,一位叫陈老师的不知怎么找到了我,问我到底能唱到哪一个音?那是我第一次站在钢琴面前唱音阶。后来这位陈老师摇了摇头说,高是高的,可你的基础实在太差了。

那之后我没有放弃歌唱,那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歌唱,我后来在方格子里敲出了一个个的汉字,一个个的汉字都是用于纪录和纪念,记录一个时代,纪念中国伟大的改革开放。

那之后我没有放弃歌唱,那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歌唱,我后来在方格子里敲出了一个个的汉字,一个个的汉字都是用于纪录和纪念,记录一个时代,纪念中国伟大的改革开放

来源:杭州日报    作者:孙昌建    编辑:钟一鸣    责任编辑:方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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