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砖花供—— 六舟与19世纪的学术和艺术》 王屹峰/著 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2017年10月出版 编者按 由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浙江省博物馆研究馆员王屹峰撰写的《古砖花供——六舟与19世纪的学术和艺术》一书,获得由中宣部出版局、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和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组织评选的“2017中国好书”。并在4月23日“世界读书日”中央电视台一套播出的颁奖典礼上揭晓。评委会的颁奖词为:“本书是关于清代‘九能儒僧’六舟和尚生平和其学术成就的一部专著。作者以追踪六舟一生行迹的方式,深入考察探究了六舟的心路历程及其在晚清学术与艺术发展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小中见大,再现那一时代的美学风尚、艺术风气。” 六舟上人是位非常有趣的人。 有清一代,如此入世的出家人,恐无出其右者。身为僧侣,却谨遵经世致用之道;又为学者,不讳四出谋生;学富五车,但喜标榜孩童游戏。当然,终其一生,虽从未见他谈及玄奥的禅理,却也一直踏踏实实地为寺院做着足传后世的事业。我对他各种身份的另外一面甚感兴趣。 观其学风,六舟非宗行脚取经的法显和玄奘,而崇山林访碑的顾炎武和黄易之辈。实地访碑、亲手椎拓,与现代考古学及文物保护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我曾从事过野外调查、记录、保护、维修和考古发掘工作多年,很容易与六舟的访碑行为与实证态度产生共鸣。 道光年间,六舟数至萧山祇园寺,访碑、会友、下榻。巧的是,祇园寺的僧房也曾是我的办公场所。跨越一百五六十年的时空,不得不感慨缘分的神奇。 然而,清代访碑者中,黄易、吴大澂之辈学界皆知,却罕有识六舟者。十五年前的某日,我兴趣大发,意欲寻找六舟的遗物和重走其访碑路线,一经实践,便惊喜不断。 重访旅行的目标是六舟常住过或访问过的寺庙、名胜以及访碑之处,有些地方我曾经到访过,故原本便知道依然存在,如绍兴的大禹陵窆石、上虞的曹娥碑、杭州的寺庙和石窟造像及题名,但更多地方的现状事先并不知晓。到访后,目的地中,有的确实早已面目全非,遗迹也了无踪影。然而,多数情况却颇有些意外,或遗迹可见,或故址上尚有重兴之构,最为重要的是,六舟曾长住过的白马庙、演教寺、沧浪亭、净慈寺四处均可寻得。 百余年来,中华大地沧海桑田,希望越少以免失望越多乃是重访之旅出发之前的真实心态。从文献可知,一百五十年之前的白马庙已为太平军所毁,演教寺系湖州农村小镇一处不为人重视的小庙而已,故寻访白马庙故址和演教寺,仅是实证思维作用下的心理安慰之行罢了。然而,结果却使人兴奋不已,不但在白马庙故址寻得遗物、碑记,确定了具体位置,而且发现演教寺也依然存在。这无疑在鼓励我继续旅行。实际上也是收获颇丰,如苏州沧浪亭及江苏巡抚衙门、扬州阮元宅第、宁波七佛寺、天台诸胜、杭州飞来峰题名……每寻得一处,便流连忘返,仿佛分享着六舟当年的喜悦,竟无法言传。 我主要从事古代陶瓷考古与研究工作,关于六舟的著述,完全凭兴趣所致,可谓非常纯粹的以非盈利为目的之学术自觉,但这并非意味着不会产生费用。重访之旅,并无公费,全凭己出,所耗赀财,颇有数目,故旅途中常需掐指计算。这无意间让我开始疑惑六舟一生的访碑费用和收藏资金从何而来。虽非专门研究,但多年来一直对古代财政史兴趣盎然,对宏观财政史的一知半解,促使我时常思考更为具象和更易理解的、具体的财政执行情况,如古代瓷器生产的经费来源及拨付权限、作坊盈利途径、税赋等诸多问题。对于历史长河中每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而言,很难想象可以没有财物的支持而得以生存,更遑论生产任何物件,直至做出一番事业,故微观财务状况是件实实在在的事情,反过来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探究宏观规律。 可以说,在写作过程中探索六舟的财务情况无意间成了贯穿全书的线索。在第一单元,我尝试探讨他从小出家的原因,白马庙又是通过何种形式吸引资产捐赠以维持日常开销,以及僧侣的私房衣钵钱与寺院的公共资产之间的区别。在第二单元,试图分析他旅行、访碑的费用从何而来,为何选择如此的访碑路线和交通方式,以及其与馆业目的地之间存在的联系。在第三单元,讨论了他收藏金石书画的资金来源和如何像普通士绅那样通过馆业获得报酬及其消费特点。第四单元则是全书的重点,受资金的限制,年轻的六舟为获得金石文字计,不得不在断垣残壁间四处搜寻,以便宜的椎拓替代昂贵的收藏,运用和改良传统记录技术以便开展学术研究,同样因支绌的财务状况以及在社交过程中的争胜初衷,以己之长的无意之举,却创造出八破、古砖花供之类与众不同的新型艺术形式。 通过重访活动,直观感受六舟所处的环境,尽力触及他的心路历程,尝试把握其在晚清学术与艺术发展过程中所起的具体作用。六舟的学术与艺术成就也并无大书特书之处,他的影响也如涓涓细流,润物无声,但广泛而持久,沁入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早期的学术领域、社会的艺术品位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六舟学术与艺术生涯中的规律性因素,同样作用于当下的社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