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盛花期的樱，每一根向外伸展的花枝都开得满满当当的，华盖下的小径和水面铺着一层风吹落的花瓣。这一株樱花就这么孤独地不断开不断落，从远处望过来看到的是热闹与繁华，待到树下，见到落花满地，落寞之情油生。一花一世界，说的不过是这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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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似乎来得特别仓促，忽一日，望到江边，一树玉兰盛放，白得扎眼。然而，我还没遇见过迎春花，怎么，春就到了？赶忙下楼，沐在阳光和暖风里，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触碰到了春的脉动，春天在不经意间已悄悄回到大地。然后，这个城市将开始日渐一日地繁花似锦。

这些天，开得最醒目的当属玉兰。这种别名望春的落叶乔木多数都是花发在先，花落而叶出。此时，四下扩展的枝头密密立满了花，或含苞或怒放或初展颜，删减掉叶的托衬，简单的花与枝的组合反而令视觉更为饱满。极简亦是至美吧。玉古路近植物园一端以及玉泉路两边，种的都是玉兰，周围又鲜有常绿树，放眼望去，林间星星点点的白，绵延一路，有蓝天映衬更是赏心悦目。

这些天，随处可见，开得太多太多的是樱花梅花和茶花，正合了一句古诗：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我是不喜欢这样的浓墨重彩，总觉得过于热闹，看多了竟生出“油腻”二字。而有那么一株樱，却着实让人为之所动。余杭塘河南岸游步道，宽不过1米，一面临水，一面是高高的墙。单单有一株硕大的樱花，从墙的那头探出大半个身子，伸展度极大，不但遮盖了小径上方的一片天，还在水里投下它的影。正当盛花期的樱，每一根向外伸展的花枝都开得满满当当的，华盖下的小径和水面铺着一层风吹落的花瓣。这一株樱花就这么孤独地不断开不断落，从远处望过来看到的是热闹与繁华，待到树下，见到落花满地，落寞之情油生。一花一世界，说的不过是这样子吧。

2

春风花草香。这时节，我以为教人印象最深刻的味道是结香发散出来的。数年之前，那时还不知道结香之名，只记得每到春来，小区绿化带几处转角位置栽种着的半人多高树冠长成球形茎枝寸叶不生的灌木枝头开满了一簇簇鹅黄色的花团，凑近看，花团由一堆密密匝匝的小黄花汇聚而成，低垂向下，披挂满绒毛，自带柔光效果，可爱之极。而它持续散发出沉郁的香味，那味道进入鼻腔，即刻占领了所有的嗅觉细胞，浓得化不开。彼时我是不爱这花香的，因为太过稠重，反而隐隐觉得有些臭了，在花开季节总是远远绕道走。后来翻书偶见图文，方知其名结香，属以花香著称的瑞香科植物，自叹不识泰山。再急急到小区里找寻的时候，居然一株结香也不曾见到，印象中的那几处转角种的却是紫荆，是记忆出了偏差还是换了物种？至今无解。

前几日外出，在一户人家的庭院里，见到结香。偌大的庭院有各种绿植，这一株开着花的结香尤其亮眼，然后，花香来袭。也怪，这回闻到的香气，到达肺腑，却是清淡的。一时又恍惚了，是记忆出了偏差抑或随着年岁增长，于万物的体觉亦大有不同。

3

城里能见到的植物，都是绿化部门种植的，有景观设计的考虑，一年四季观花观叶相搭，都是园艺品种。西湖周围的群山之间，都是自然生长的林木。早春，是檫木与野樱花的天下。野樱花知道的人多，就说说檫木吧。

初见檫木，是去年在千岛湖的山里。车行山间，常常跃进眼帘的是一树一树的鹅黄，高高挂起在枝头，为单调的山色陡增一抹亮色。因为高，即便相距很远，也能看到它鹤立鸡群般的身形，因为是先开花后长叶的树，满目的黄灿灿不掺一丝杂色，山林因之生动。恰巧同行人中有位早年做过护林员的，迫不及待地问了，知道原来是檫木。再次见到檫木已是深秋，走西溪谷沿山漫行道，山道两边，站得挺拔，必须仰视，长得像鹅脚板的叶子由绿渐红，一树缤纷，比之园林里的红枫不知道要壮观多少。

伏在脚边的春草，也是野生野长，花开得随意，却美好。植物园各处林间草地上，老鸦瓣、猫爪草、紫花地丁、碎米芥、刻叶紫堇、天葵、阿拉伯婆婆纳……这些如苔般大小的春草，在春光里静静开放，花虽微小，但也恣意，奔放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生命。比之精心呵护种植的花草，非但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所以，每到春来，我更愿意低头欣赏开在脚边的繁花，它们也似锦。

地丁

1.

乍暖还寒的春夜，一树不眠的白玉兰在静下来的城市街头笃定地盛放。这是你夜夜路过的平淡无奇的街头，从前夜夜熟视无睹匆匆过，这一晚确实有点不同，你只是多看了一眼，你只是走进花香四五步，就觉得这城和这人少说有一个已醉了。

另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在城市的另一头与友人小酌后回家，在新城区高楼林立的偶然大街上，等一辆迟迟不来的出租车，突然闻到风中飘来略感甜腻的结香的味道。环顾周围，料花香的主人藏在高楼大厦背后某处，那花香转过了几个弯，曲折传递到我面前，这平日过于甜腻的花，在等车的那种无聊时刻，把一个半醉的油腻男子感动得眼底荡漾。

整夜整夜不眠的盛放，盲目的不管不顾的盛放，和着倒走的秒针一直孤独地盛放下去，这是一朵花无畏的盛放的样子。今夜，当我在灯下回忆开在夜里的那些美好的花儿，我就遇见了这样喜欢的文字：“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川端康成《花未眠》。

春夜花未眠，春夜宜红烛高照，与花对饮。春夜若有好梦，就梦一树繁花开在枕旁。

2.

三月的杭城已是一座花城。繁密的花事上紧了发条。前一秒，人们去孤山，灵峰、超山去探梅，后一秒，白玉兰仿佛白鸽群自天外飞来，喜洋洋地落满广场、公园和小区里面光秃的一树一树。还有用作行道树的，花叶相伴越开越热闹的红叶李，未开的花苞如小巧精致的摇铃；还有俯下柔软的腰身、黄艳艳的花作出邀请的迎春花，点缀在景区公园的入口；还有魔术师般的雪柳，在山脚下喷出雪花瀑布；还有溪流边即将在茂密的绿叶间笑出声来的含笑；还有亭台楼阁间，锦衣华服急管繁弦的垂丝海棠；还有栖居名园的灿若云霞的早樱，还有开在河边，美得让人跺脚，恨不能叫她“跺脚花”的樱李梅……

木本的花在蓝天白云下迎风招摇，草本的花在脚下悄悄地蔓延，所谓俯拾皆是也！爱花的友人家住滨江，单位却在市中心。每日起个大早，坐公交车走漫漫长途，沿途看花开水流，草长莺飞。车至杨公堤，时候尚早，总要下车走一段，去看望沾着新露的袅袅婷婷的二月兰，以及容颜相似的刻叶紫堇，以及同样开紫花的紫花地丁。

三月，各种青苔绿得可喜，生在幽暗处的苔曾因袁枚一首小诗刷爆了朋友圈。“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春天，再卑微的生命也要努力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最美。

说起来，公园里的花无论多么繁盛，总是一些普遍的园林品种，不见得有什么特异之处。除非那公园主打一些其他公园没有的花，或者虽然别处也有，但此处该花木的品种比较多，种植的规模比较大。像太子湾公园的郁金香，灵峰的梅花，在市民心里总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赏春花的佳处当然还应有植物园，但我对植物园的花却没有深的印象，倒是觉得玉泉的锦鲤游动起来有如花一样惊艳。

3.

春日看花，可以去城市周边的山看山花烂漫。立春以后，山中常见檫树花开，那檫树高而直，枝头开满黄色小花。花香沁人心脾。山中有山苍子，山矾，有野茶花，也有焰火似的一蓬一蓬的野樱花。山中还有成片成片红的紫的映山红……

春日看花，可以去水边看花影相映。西湖，西溪，湘湖都是选项。比如三月中下旬，苏堤、花港、曲院风荷的桃花樱花都开了。明媚的春光里，一树树妩媚娇艳的花斜映水面，一树树花把西湖当作了妆镜，一起入妆镜的还有塔影，桥影，岛影，云影，船影，鸟影。

春日看花还可以去郊野。

每年三月下旬，我都要去位于南塘的老坎磐头看油菜花。对我来说，去老坎磐头看油菜花，似一种不可或缺的仪式。

老坎磐头下的油菜是住在老坎磐头下的老坎人种的。是年纪越来越大的老农民种的。十一月的暖阳里，我见他们把蔫蔫的油菜苗种下，十二月我见他们在田里给油菜上泥；春节去看，油菜茎叶茁壮；二月去看，油菜在噌噌地长个；三月下旬去看，已是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走在两边都种有油菜的窄窄的田埂上，油菜花的香，春泥的香把衣服里里外外熏了一遍。

三月下旬，老坎磐头下近岸的春江水镶着一条漂亮的金边，老坎磐头下的春江水噗嚓噗嚓亲吻着被油菜花熏香了的草岸。

在围塘里走一圈，你依稀听到春风中送来《天仙配》的唱段，你会见到白蝴蝶似的豌豆花，你会见到蓝色星星般的阿拉伯婆婆纳。你会遇到向阳处的荠菜开花，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摄影 金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