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杂识 缪哲
“摩揭陀国王频(一个田,一个比)娑罗欲优礼佛陀,遂遣人为寻觅一佳处,供他与从者隐修;按国王的想法,它离城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可便于往来,俾众人皆得瞻礼;白天人不要太多,晚上没有噪动;无尘扰,寡轮鞅。”
这是约翰·马歇尔著名的考古报告《桑奇遗址》(1924)的开篇。它所散发的情致与温暖,是罕见于今天的考古报告的。在约之同时的、然较之为业余的考古报告中,又有更个人化的笔触。
略知考古的人,都知道考古工作的内容,是与其他历史分支绝然有别的。如我从事的艺术史行当,人称是armchair scholarship(书斋里的学问)。所以称“书斋”者,是这工作多在脑子里进行,无甚社会行为。考古则不同。挖人的庄稼,要给人补偿;刨人乡贤的坟墓,则须有感情的安慰;挖掘亦非土行孙行地,可一人承担;工作又非一日可就,携妇将雏,不光专业不许,也苦了妻儿。这样考古者的工作,便介于村调解、包工头、野行者与人文学者之间;其所牵涉的人际协调、社会组织及二者所带来的书斋外的经验与感受,是其他学者不易想及的。
郑嘉励的专业领域是宋元考古,稍及明清。由于此时期文献记载的发达,考古的意义,便远不及早期的重要;兼以宋代之后,江南不复为政治中心,社会亦趋扁平,故郑嘉励所做的发掘或调查,便多是村野小墓,实未尝有惊天动地的发现如罗塞塔石碑或良渚的城址。因此,这书吸引人的地方,原不在题材之显赫,而在叙事之得宜、文字的有致与文间弥漫的人世情味。
现代考古工作的工程化特点,往往泯灭人对世味的感受。郑嘉励为辅助发掘,颇留意地方的掌故,对方志与乡邦文献,又尤所用心。而这些,乃近于现代考古兴起前的古物学家的志业。故由文字之内容,推考其学术性格,似介于现代考古学家与古代古物学家之间,宜其文字有致,必为普通读者所乐读了。
(注:本文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