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高段四年级,我告别复式的村小,到七八里外的乡中心小学去上学。终于可以不再整日听到妈妈的唠叨声,还是心生喜悦。虽然你很爱一个人,但要整日二十四小时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有时也会不耐烦。妈妈是当时村小唯一的教师。
中心小学,我觉得“中心”是个好大的概念,不再是几个年级的学生在同一教室上课,教室还显得空阔。中心就是每个年级有很多个班,每个班有很多的学生。中心就是语文数学之外,还有自然、地理、音乐、美术和体育。中心就是每一门课都有不同的老师。中心就是有好大的操场,操场上有扶疏的泡桐蕴成的巨大绿荫和绿荫下的水泥乒乓球台,中心,仿佛世界一下子变大了。
教语文的竺教师和我同村,对我青睐有加。我心里原本因此心生亲切,却似乎碍于师道尊严,总是有欲迎还拒的躲闪。
那时上学不能住校,要走读,七八里路靠腿。冬天夜长,繁星满天或白露带霜时我们就已经走在上学的路上;昼短,得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总是行色匆匆。小时候,我右脚有疾,求诊后医生虽说无碍,但终究是家人的心病,怕走读的脚程再次诱发脚疾。又惜乎我小,较同龄孩子早一年上学。就这样开学不过一周,挤到竺老师的宿舍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原本一家四口的斗室,更成蜗居。
住下的第一个夜晚,发现床头放着两本书,有些黄旧的《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从那一晚开始,我喜欢上了阅读,体味到了一些书中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快乐。甚至现在我还认为,世界就是在那时从此为我打开的,虽然现在自己仍然是一无所成。
那时每天午休,竺老师都会在教室黑板报上录一首唐诗,五言或七律。板书工整俊秀,生字标音,疑字注释。从不对我们做硬性规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写完时他常会说。
第一次作文讲评,竺老师说有位同学全篇写了八百多字,只用了一个句号,其余都是逗号。自然引得哄堂大笑。作文簿发下来,才知道说的是我,大窘。红笔评注里却是给了我很多的表扬,一些文句下划着波浪线示意写得好,最后委婉地写了一句“今后要学会正确地使用标点符号”,还给了85的高分。我大受鼓舞。还记得,针对当时同学们分不清“的、得、地”三个字的用法,他还专门写了一篇如何正确使用“的、得、地”这三个字的文章。
平日里,竺老师常引导大家多做些课外阅读,把好的句子摘录下来。还让大家注意观察身边发生的事情,一周写两篇日记,可长可短,周三下午点评。他老说:日记日记,天天要记,一天不记,就要忘记。但他要求我们真实不编造,要言之有物。有一次,我和我哥写了同一件事,就是有个村民推了辆独轮车去收割,在路上被车子撞到田里的事。点评时竺老师说,兄弟俩写同一件事可见事情不假,非常好,不要老是写捡到东西交公什么的。他还特意把上一届学生写的日记读给大家听,有一篇写钓黄鳝的日记,说得特别真实,听了就像是自己的经历一样。也因此,我对上语文课有一种迫不及待的企盼,尤其是每周四两节连堂的作文课。现在想来,当时这样的企盼,除了兴趣外,虚荣心能获得满足的成分更大一点。
许多年过去了,阅读和写作,及因此带给我的快乐,我一直在享受着。感怀生命中引领我的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