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胜贤的钱塘记忆

    章胜贤图/文（摄影家，捕捉坊间过往）

    1977年，我曾在建国北路（旧名东大街）上的杭州仪表机械厂做木工，基建科的同事L师傅的家就在该厂大门南侧的一条巷子里。我虽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对于那个区域的市井坊巷，仍然是陌生得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北的。

    那年春节期间，去L师傅家拜年。由另一位同事W师兄带领进入小巷，跨过东河上一座窄窄的有台阶的太平桥，记得曾与桥西堍的一口古井擦肩而过，眼前纵横的也是一条条曲巷拐弄。师兄领我钻进其中一条小巷，高高的粉墙夹着巷子，觉得这是一条更细的小巷，巷口右侧不远处有一个较大的墙门，厚厚的栗木大门上钉着一块比书本还小的蓝底白字的搪瓷门牌，黑体白字七龙潭3号，L师傅的家就在这个大墙门里。

    墙门内的原有建筑比较高大，但很陈旧，实属庄严古朴结构，却又深不可测。大墙门内大约住了几十户人家，除了走道，原本的天井，明堂、庭院等空间都搭满了简易的棚屋或堆放了日用的器物。假如，没有熟人带引，很有可能会出不了这个大墙门的。

    那期间，我渐渐地熟悉了杭城东北一隅的太平桥周边从来未曾听说过的坊巷，太平桥直街、七龙潭、遥祥寺巷、助圣庙巷、威乙巷、花灯巷、干马巷、肉店弄、水弄、海狮沟、纯阳庵巷、双眼井巷等等。

    原来，隐匿在杭城市井深处的太平桥一带还有比我居住的湖滨、“旗下”更繁荣热闹的地方。这里的市井气氛要比闹市中心、西湖边更加的浓郁、深邃。

    太平桥东西两堍窄窄的街巷里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杂货店、饮食店、茶馆、菜摊、肉店、“炮仗炉子”、裁缝店等，大街上没有的，这里都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样样齐全。

    这个区域的繁华是潮汐状态的，早晚的节奏也是不同的。早晨，窄窄的坊巷里注满了自行车的流，大板铃、转铃的铃声、人声此起彼伏，骑车人的高超车技堪比杂技团的专业演员。这是一天的新生活的前奏，旋律较快，就像贝多芬第三乐章的节奏。

    傍晚穿梭的车流稍微松散一些了，骑车的人们脸上挂着一丝丝劳作后的疲惫和归家享乐的喜悦，有的在车兜里搁置刚在桥堍旁菜摊上买的蔬菜、食品的菜篮儿。有的在特制的后车架上驮着数把刚从“炮仗炉子”灌满了开水的热水瓶，有的车架上带着自家的小孩。店家铺子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越剧或苏州评弹的曲调伴随着夜幕徐徐降落。

    深巷里的风情也是有季节性的，春夏秋冬有各季不同的姿态的。隆冬的雪天，寂静的小巷银装素裹，洞门紧闭，人影稀稀，置身其中疑如于月球之巅。

    酷暑盛夏傍晚的小巷是裸露无遗的，夕阳西下，高墙大院闺房里的男女老少陆续迈出大门，以家庭为单位散坐在已用井水凉透了的小巷里，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绘声绘色地交流着当今的见闻和远古的传说，尽享天伦之乐，夜深了，人声才渐渐散去。

    杭城的市井坊巷内有别有洞天的景致的，我喜欢漫步于其中，所见所闻都是新奇的，胜于车马颠簸至异地旅游。也会流连忘返地情不自禁地按下相机的快门，把斑驳的粉墙、界碑，参差不齐的屋檐瓦沟记录在黑白胶片上。曾经拍摄到七龙潭一大宅院的外墙上嵌在斑驳的泥墙中一方青石界碑，因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字迹模糊不清了，但依稀可辨的文字是“口口堂余墙界、乾隆四十六年口口口”。这是我在杭城所见所摄有纪年的年代最久远的一方界碑。

    杭城的市井坊巷的格局和布置及状态都是曾经漫长的岁月涤荡，由自然、社会和人文历史累累叠压堆积而成的，这是城市的基因。城市的建筑，犹如城市的五官、容貌，保护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历史建筑首当其冲，尤为重要。窃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