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丽,汉族,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现任河南省文联主席、河南省作协主席。创作小说散文诗歌两百多万字,部分作品译介到国外。中篇小说《明惠的圣诞》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这次去湘湖是开一个有关散文的研讨会。恕我无知,湘湖对于我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更不知它其实是杭州的另一个区域,萧山城西,与著名的杭州西湖相隔不足二十公里。西湖在钱塘江北岸,湘湖在其南岸。西湖的名头太大了,遮蔽了别处的风景,若把杭州比作一个王爷,西湖是他的正宫娘娘,湘湖怎么说也该算是一个侧妃吧!
已订好下午去杭州的机票,去许昌是临时加的一个行程。中国摄影家协会要在许昌搞一个“魅力许昌”摄影展,须得去出席一下开幕式。这样的安排让我手忙脚乱,上午去许昌参加开幕式,开幕式结束就要直奔机场。赶场的奔波,心中到底是有些抵触,莫名的沮丧。
常常从许昌城外的高铁或者高速公路经过,却有好多年没去过城里。当年我老公大学毕业分配至这里,细细想来,还是有许多悲欣交集的回忆,只是有些记得,有些已遗忘。
许昌在三国时是魏都,后来演变为一个工业城市。记忆中,是一个灰头土脸,干旱缺水的城市。但这次摄影展上展出的照片,却让人大跌眼镜,许昌在摄影家的镜头中华丽绽放,令人难以置信。
开幕式其实很简单,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距飞杭州的航班只有三个小时了,许昌到新郑机场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我仍坚持要看看城市。说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可能根本就没理由。
短短的几年时间,过去连居民吃水都成问题的脏乱土城,竟然魔幻似地变成一座水城,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我记得原来许昌市内有一个小湖,也叫西湖。苏轼、司马光、范仲淹、朱熹,欧阳修等都在此留下了不少诗篇。后来苏轼到杭州做官,给当时的州官致书,建议改名小西湖,以区别于杭州西湖。所以《永乐大典》才有“天下西湖三十六,许州西湖在其中”之说。
陪同的朋友说,许昌的华丽转身发生在2014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许昌市每年能分得两亿多立方水,完全满足了许昌市民吃水问题。于是市里决策者决定把北汝河水和城市中水作为生态水源,连通了环城河道,把污水输入处理厂集中净化处理。同时挖出5个城市湖泊,开辟了沿河林带,一套完整的城市生态水系建立了起来。因此许昌地下水位平均回升了2.6米,河水都达到了四类水以上,绿化覆盖率达到了目前的百分之四十多……车子在城区行驶了一个小时,我恍若走在梦里,想起当年这座尘土遮天蔽日的城市,也想起我们那烟雾缭绕的往昔,忍不住唏嘘慨叹。
飞机大约是下午三点抵达萧山机场的,机场距会议承办地湘湖国家旅游度假区只有四十分钟车程。车驶入湖畔,渐入佳境。黛色群山中,荡漾着一汪碧水,犹如天宫遗落人间的一面宝镜,清澈而明静。秋天的湖,以及秋天的湖水,总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成熟与默契。与西湖相比较,西湖是娘娘的端庄典雅,湘湖却是美丽的邻家妹子,亲切,温柔,淡雅之中透着天然的灵气,一派纯情,却也是另一种惊艳。接站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小姑娘,她怯生生地问我,老师来过湘湖吗?答曰:没有。老师知道湘湖吗?答曰:刚刚知道呀。小姑娘就更羞怯了,脸色红润得像车窗外的晚霞。她扭过头看着窗外说,我们湘湖没有西湖名气大,是新开发的景区,2003年才启动的。萧山区从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启动了保护和开发湘湖的重大决策……这是开始背解说词了。我打断她,笑着安慰她,飞机起飞之前做了一下功课,萧山的湘湖可不是新的。远古时,湘湖地域曾是东海海湾的一部分,而城山、西山则是海中的小岛。当时,海浸海退频繁,沿海平原常常海陆交替。约8000年前,海退成陆地时,这里又成湖泊……啊?老师知道得这么多!您知道吗,2002年,考古人员在发掘跨湖桥遗址时,在地下第9文化层里,发现迄今已经有8000年历史的独木舟,同时也发现了这个自然“湖泊”的历史。华夏祖先曾在这里生息、繁衍。
我知道,8000年的独木舟横空出世,在水面划出一道历史的涟漪,将浙江的文明史足足提前了1000年。更令人称奇的是,在1990年第一次抢救性发掘中发现的两座储藏窖,里面储满了橡子和大量的水稻,从水稻粒型分析结果看,跨湖桥遗址的古稻明显区别于野生稻,是人类驯化后栽培的。这项发现,打破了改良水稻从中东引进的传说。这让我兴奋莫名,十年前,我曾经为河南省漯河市编著过一本城市书,其中说到舞阳县贾湖遗址,在那里也发现了大量8000年前的炭化稻米、稻壳及石磨盘,证明贾湖是粳稻的初始起源地之一。真的无法说清楚,我们的中华文明到底有多悠久的历史;也无法想象,那时我们浙江的先祖与数千里之外河南的先祖,是不是曾经一起茹毛饮血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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