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 王向阳/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08 定价 48.00元
与作家王向阳虽只有一面之缘,却有莫名的好感。他的《乡愁中国》《戏剧的钟摆》《最喜小儿无赖》等集子,乡情浓郁,风味独特,颇合我胃口。文字中弥漫的草根情怀,朴素动人。
最近,王向阳出了新著《手艺: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上架不久就告罄了,正紧锣密鼓地加印中。
在王向阳的书里,老家相连宅,这个浙中盆地的普通村庄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石匠、泥水匠、木匠、箍桶匠、漆匠、篾匠、铁匠、银匠、染匠、补锅匠、瓦匠、裁缝……岁岁年年,这些手艺人游走于乡村,像火把一样,温暖着一个又一个村庄。他们是村庄流动的血脉,打造着乡村的卑微与神圣,粗陋和质朴。
然而,手艺人在乡村的消失恍若夕阳斜照,余晖中开败的花,今天的农村几乎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我生在一个木匠人家。从小目睹木匠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我对所有的乡村工匠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情。儿时,一个陌生匠人的造访,一时间会成为村庄里最大的一件快事。尤其是孩子们尾随匠人左右,兴味盎然。”王向阳感慨,在这个匠人不在、乡村凋零的年代,村庄也不再有传奇。
远去的手艺人的故事,就是故乡的记忆。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驱使王向阳对乡土文化进行考古式的挖掘。一有空,他就往老家跑,大半年内采访了六十余个老行当的上百位手艺人。站在那些正在老去的手艺人中间,面对他们正在失传的手艺,王向阳明白,自己只能成为一个痛感的在场者,那些曾经的诗意和美好已无法挽回。
但他还是执著地跟随乡村手艺人的脚步,把我们带进了一个迷宫一样的村庄:花匠婚床上精美的雕花、银匠手中雪白铮亮的首饰、木匠唱得千山响的上梁歌、泥水匠砖刀下的“将军洞”、杀牛佬“红萝卜”的干净利落、撑排工老黄的惊心动魄、“活神仙”开春师的金口玉言、乡村秀才朱守纲的诙谐幽默、说唱艺人洪木海的落寞身影、挑夫黄发狗的风雪夜奔……这些巧手慧心的乡村手艺人,透着民间思想的温热与低语、淳朴与光芒,他们是村庄文明的最初传播者,是行走于尘世的乡村艺术家。那些附着他们智慧与灵性的“作品”,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特质,散落在村庄的角角落落,构成了一个村庄的生存与脉象。不仅如此,匠人还为村庄保留了许多宝贵的东西,比如美,比如善,比如安静与耐心。
王向阳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我读他的乡土散文,眼前常常会出现一个在乡村行走的孤独身影。我确信,周遭的一草一木,故人旧事,都容易在他的心灵产生投影。他以温顺之心抚摸乡村风物,用朴素的笔墨抵达乡村内核。他关注琐屑,贴近心灵,从所见所闻入手,穿透生活的表层,抵达乡村的人情世故,信手拈来,妙语连珠。因而,王向阳的文字处处弥散着日常烟火,呈现出恬淡、安静、从容的品质。
在《说书人》中他写道:“脸庞黧黑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子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了紧要关头,他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四下阒然无声……把听众逗得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愁眉苦脸,可他自己始终是一脸严肃,不喜不怒,凭着一副伶牙俐齿,让大家度过了一个个惊心动魄、如醉如痴的夜晚。”
说到媒婆,《做媒》可谓一语中的:“大凡喜欢做媒的人,都古道热肠,甚至好管闲事,又像牛皮糖一样,很有韧劲……不怕倒霉,甚至死皮赖脸。有时夸大其词,巧舌如簧,说女方如何贤惠美貌,说男方如何富有家财。”
娓娓道来,在他的笔下,一个个不同个性、不同命运的故土人物,看似平常,波澜不惊,但往往都是作家记忆中最为深刻、最为绵软的部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触动着作者敏感的神经。写故乡也就是写自己的出发地,地理的出发地和情感的出发地。出发地,成了王向阳散文创作的支撑点。
一部《手艺》,处处晃荡着故乡的影子,乡村的情怀。我能够想象,王向阳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激越兴奋、跌宕起伏的。殊不知,不经意间,他自己也成了故乡的一位文化匠人。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向阳是一个从未离开过故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