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其实很老土。

    那里还没有像新华书店那样的大型连锁书店，大部分书店都是私营，为了吸引顾客，家家都在装潢上下工夫，把自己打扮得古典又文艺。站在里面，甚至都不用刻意取景构图，随手一张自拍，一个洋溢着法兰西风情的文化人形象就可以跃然于相片之上。美则美矣，可大部分学生还是秉持着“功利主义”的思想，一心只想把教授的推荐书目给买齐全。对学生而言，这种信息十分不流通的实体书店体系无疑使购书过程变成了一场豪赌。为争夺最后一本巴尔扎克，兄弟阋墙、姐妹反目的“悲剧”数不胜数。一些人会因此把期许的目光投向亚马逊，但付款界面白纸黑字的“预计最晚三周内送达”往往又把人吓了回去，想还是去实体书店碰碰运气。

    要说连锁书店，也是有的，不过还是有点老土，最厉害的在全法总共也就开了十几家。这便意味着当某书在巴黎售罄时，你会被热情礼貌地告知“我们在里昂的分店还有两本喔”，或者“我们可以从南特的分店调几本过来”。不知道那些回答“太好了，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了”的顾客有几个真的会乖乖等待那些书本搭着小火车，慢悠悠抵达这座浪漫之都。

    法国最大的连锁书店叫Gibert Joseph,小巴黎市中心有一家，占两家店面，马路这边的卖漫画，马路那边的卖书本，中间的大道在无形中成为了一堵分割受众的次元墙。书店里面，依然老土。整个店面大约比庆春路购书中心小那么一号，进去后，不熟悉环境的新顾客需要告知前台工作人员自己想买的书，然后被学识渊博的前台指引去一个大致楼层。上楼后，迎接你的依旧是坐在各个区域的工作人员，他们答疑解惑，帮助你寻找需要的书本。无微不至的服务总让人感动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时候却又疑惑书店为什么不多买几台电脑，节约下这昂贵的人力。

    在这种土土的书店运营模式下，买书也好读书也罢，都变成了一件慢吞吞的事。也许正因如此，法国人的阅读习惯还保留着古典的气息——在这个大数据的电子时代，纸质书在那里依然拥有不少拥趸。信号极差的地铁里，乘客总是自然地分成玩消消乐、双目放空和翻书的三派，三足鼎立、势力均衡。咖啡馆的露台因为采光优秀，看书的人多些。阳光、咖啡、梧桐、露台、阅读者和外文书构成的画面往往十分好看，以至于从一旁路过，塞着耳机、抱着ipad、用拇指在微信界面飞快打字的我，就像闯进文艺电影中一帧的莽撞外来客，自惭形秽。

    真慢啊，太慢了。纵使顶着国际大都市的头衔，地下穿梭着一分钟一班的地铁，大路上疾步走着面无表情的上班族，巴黎这座城市在骨子里，还是很慢很慢。也许正因如此，这个喜欢邮局、古老地铁、周日商店休息和黑白灰色服装的，慢吞吞的、土里土气的国家才成为了纸质书和阅读的理想乡。它慢得理直气壮，又美得波澜不惊。或许，在它来的途中，有太多人请求过它驻足了吧。

    骆嘉

    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

    巴黎索邦大学交换生

    （UniversitéParis-Sorbo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