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河畔的盛夏,一片生机盎然。
稻花飘香,一望无际的稻田静悄悄地,喜滋滋地孕育着沉甸甸的生命。安宁河宽阔的河床里,清澈的河水像一幅闪亮的绸缎从田野腹地舞动穿越,润泽两岸生灵。
我阿爸负责给生产队的稻田灌溉,每天一早,晨曦刚刚从夜的边缘探出一点光亮,他便扛着锄头出门了。他会查看每块稻田的水位是否刚刚好,如果水太浅,他便会打开从安宁河引过来的沟渠,让安宁河的水开个小差,欢呼着扑进稻田。一起扑进稻田的,还有成群结队打着漩涡跟着河水一路欢歌而来的泥鳅和鱼虾们。
等到阳光快要从东方越上山冈,阿爸便哼着歌,扛着锄头,拎着用狗尾巴草串着的一长串泥鳅或鲫鱼,回家了。
西昌的夏末,早晚如秋,凉爽宜人。正午时分,高原携带了超强紫外线的骄阳,犹如炙火烹油,能将人活生生晒脱一层皮。忙农活的人,中午都躲在家歇晌午。待到下午,日头偏西,光芒黯淡了些,才嬉笑着结伴出门干活。
傍晚收工用过晚饭,村里的男人们便一人拿一块毛巾,一块肥皂,相约去安宁河里游泳。
那日傍晚,大家都不去游泳了,晚饭也比平常提早了半个多钟头。因为,电影放映队今天要来村里放映大家渴盼已久的黄梅戏《牛郎织女》。
天刚擦黑,村里的男工已经七手八脚将白色的幕布挂在晒场上两棵粗壮的桉树中间。放映员在调试机器,大人们坐在板凳上聊天,孩子们嬉笑追逐等待着天黑。
当浓雾般的暮色无声无息融进沉沉夜色,大荧幕的灯光亮起,整个晒场瞬间安静下来。小小的我,穿越重重人头,看到一弯新月挂在粉蓝的夜空,细细的月牙如对门新嫁娘的淡扫蛾眉,妩媚忧伤。
《牛郎和织女》,这个凄美的爱情传说自汉代以来,陪伴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口口相传。从古到今,有无数的爱情,被“门不当户不对”的魔咒拆散。还有很多过不下去的婚姻,把“门不当户不对”作为一拍两散的借口。
立秋之后,七月流火,天气渐次转凉,桂子快要苏醒,喜鹊们兴奋地梳理羽毛,叽叽喳喳准备着七夕的鹊桥会。
刚出报社,便接到一个电话。女子在电话里诉说自己不幸婚姻的种种,当初和他一见钟情,不顾亲人反对,远嫁他乡,后悔未顾及两人之间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实。
很快,爱情被琐碎日常渐渐消磨。
当初,只要有爱情,什么都好。现如今,婚姻里的两个人,棱角分明,都是刺猬,便什么都不般配。
她在电话里叹气,七夕牛郎织女都要相会了,我却要在一个有情人相聚的日子里选择离婚。
中国人的婚姻观,自古讲究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包含了复杂的元素:家庭背景、出身、财富、学历、相貌、品性,精神,甚至属相匹配……
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刷屏的那场豪门与平民“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韩国三星集团总裁的千金李富真,含着金钥匙出生,高颜值、高智商、高学历、善良温柔……集上天的万千宠爱于一身。22岁的尊荣公主,偏偏爱上了公司小职员任佑宰。
爱情至上,万物消隐,他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你可以为他低下身段,对抗全世界。遗憾的是,这场举世瞩目的世纪婚礼,很快走到了尽头。2014年,李富真提出了离婚。这场离婚官司一打就是三年,沉溺酗酒的任佑宰,全部的人生活力,都展现在争夺家产上。
各大公众号发文,纷纷评论这场婚姻失败的症结是“门不当户不对”。
很少有人关注到这场婚姻失败的真正重点:李富真一直想帮助丈夫,提供学习机会、晋升通道,可是他不愿意努力,小心眼,又自尊敏感,酗酒闹事,终于把美好的爱情搅成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这纯粹是他个人的不思进取,却让“门当户对”背了锅。
就像阿牛和织女,相爱三年,儿女一双,爱情甜蜜婚姻美满,却硬生生被恶人王母娘娘拆散。恶人作怪,却又让“门当户对”来背锅。
著名作家许地山的女儿许燕吉曾有过两段婚姻,一段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却是大难来临各自飞。那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却相伴了一生。
许燕吉出生成长在物质优裕的书香家庭,大学毕业后嫁给“门当户对”的大学同学吴富融。因被打为右派,“门当户对”,且有爱情基础的丈夫提出离婚。
牢狱生活结束,为生活所迫,1971年,许燕吉嫁给大自己十岁目不识丁的关中农民魏振德。
八年后,许燕吉平反,十年后,她回到南京,进入江苏省农科院,并当选为南京市政协委员。她把农民丈夫也带到了南京。
有人劝她离婚,觉得这场婚姻“门不当户不对”。
她说:我和他可是一根藤上结出的苦瓜啊,我怎能丢下他呢?我们的婚姻,即使没有爱情,也是一种契约。文化程度有高低,收入有多少,可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我们的道德观念基本一致。
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比很多开始于轰轰烈烈爱情的婚姻更长久,更坚固。
好的婚姻,是经营出来的,包括无条件地接受和包容,相扶相持不离不弃,愿意低头,一起进步。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