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堆 美人计》 萧耳/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6月第1版
但是假如人们不再相信什么,不再有信仰,一切的深渊就将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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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洋洋六大卷的《西蒙·波伏娃回忆录》,书写得极好,逝去的时光复活了。我喜欢用铅笔或墨水笔在书上划下心仪的句子,比如西蒙·波伏娃在讲到一位过早接触成人书的小女孩在十一二岁就自杀时说,“但是假如人们不再相信什么,不再有信仰,一切的深渊就将裂开”,“想到生活的真面目能扼杀某一种年龄的生命时,我竟产生了对理性主义的反感”。不可理喻的理性主义!
连这话也打动了我。“在我眼中,友谊、爱情是某种确定的、永恒的东西,而不是一种无常的奇遇。我不愿自己的将来和自己的过去断绝,将来必须涵盖我所有的过去。”是的,我就是将过去、现在、将来打包在一起的那个人。就像我看艺术作品,总要看到来龙去脉才肯罢休,这似乎不够空灵不够抽象,但有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我才能看得安心,也许这很愚蠢。
……
看完了西蒙回忆录的第一卷,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又打开,在整个阅读的旅程中,就像沉醉在黑夜与微风中。我琢磨附录里的时间年表,非常惊异的一处,是在西蒙·波伏娃二十一岁的豆蔻年华,她生命中的关键人物已经出场。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命际遇呢。想起张爱玲的“出名要趁早”那句话,一生中的关键人物才是应该趁早出场的,越早出场越好。那样,他们才可以陪你走上很长的路,在合适的时间里,对你将来灵魂的走向发生作用。西蒙·波伏娃在二十一岁时就遇上了萨特,于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如果我喜欢一个人的话,那将是终身的,我要用肉体、心灵、头脑、过去,完全地去拥抱。”
二十一岁,她走入了由萨特、梅洛·庞蒂、埃尔博等人组成的哲学精英小圈子,在其中,她“乐得腾云驾雾”,从那时起,她有了个绰号叫“海狸”。
她在二十岁时就已十分明确,“除了自己的意志之外,我不愿意别人的意志强加于我的生活之中”。她读邓肯的《我的生活》,也幻想着自己的生活,反叛的性格已经昭然若揭。她被在一本书里看到的一句话所震撼,书的作者暗示服从也可能是恶魔的陷阱,接受使人变得卑微、愚钝。无论大人物还是如我等小人物,这句话都是适用的。人生是个不断叛逆的过程,尤其是女人,想得到更多的精神自由,更多的空间,更大限度上成就自己可能打开的人生,叛逆是唯一的方向,而接受总是带着自我牺牲的色彩。二十一岁时,她的女友扎扎陷入与她的好友梅洛·庞蒂的爱情之中,因家庭反对他们的爱情,扎扎精神崩溃而死。扎扎是一个比波伏娃更有艺术家气质的才女,家庭所处更优裕的资产阶级上层,被束缚得更深,又是基督徒(波伏娃早就不信上帝),终于早逝。
2,
萨特出场之时,对于波伏娃的一生当然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相遇,由她的好友埃尔博将她介绍给萨特认识。她发现的不仅是萨特非同凡响的才华和自我认知,还有他对她的重要性。“当其他人希望对我解释时,他们把我附加到他们的世界中,这使我恼怒。萨特正好与他们相反,他试着把我放在我自己的系统中。他显然了解我的价值和计划。”所以她说,萨特完全符合她十五岁时渴求的梦中伴侣。因为他的存在,“我的爱好变得愈加强烈,和他在一起,我们能分享一切”。
真的是非常幸运啊。
自传第一卷的尾声令我落泪。最后她写到死去的女友扎扎,“我们曾一起战斗,反抗摆在我们前面的令人厌恶的命运,我一直相信,因为她的死,我获得了自由”。
记得是冬天,我缩着凉冰冰的脚,读着西蒙·波伏娃回忆录的《闺中淑女》部分,完全被她的文字和经历迷住。在那些少女时光,她独自在夜晚去蒙巴拿斯的小酒馆,喝高度酒,假装自己是妓女,但又不被早已阅春无数的酒吧客们相信。于是有某男当即画了个男性生殖器给她,告诉她,如果你是妓女,那么这是你每天要面对的东西。西蒙想故作镇定状,轻描淡写表示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她回答的方式错了,立马被人识破。
她胆子不小,和陌生人跳舞、喝酒。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陌生男人就动手动脚,她挣脱了,于是被男人用极其难听的话大骂了一顿,指责她不懂潜规则。更有意思的一次,是她在一个露天游乐场和几个坏小子(相当于街头流氓)玩踢足球和射击,这个小资产阶级的女大学生想坐最后一班公车回家,结果被那两个坏小子拖下车来,说要教训她,最后她倒空了钱包里的十几个法郎才得以脱身。坏小子们不满意地说,还不够找一个妓女的钱。
种种冒险经历都发生在二十岁前后,经历多了之后,她才知道,作为女人这么干,的确是藏着危险的。她在巴黎索邦大学求学时,常提醒自己不要看起来太像书呆子、女知识分子。因为看起来太像女知识分子,其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个时期,她还没有碰到萨特,还在爱慕她的表兄雅克。正是雅克,领她第一次踏入了咖啡馆和小酒馆,她在知识女性的唇上,涂上了一抹性感的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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