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杨慎《临江仙》)
这条江历尽沧桑,这条江饱谙世事,它是我们的母亲河,也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勇立潮头的见证。
它的故事,我们叙述,我们也倾听,在本报历年的《城纪》中,关于钱塘江的故事犹如散落的流沙,又聚沙成塔,为我们勾勒了这一江春水的肖像:它奔腾、它咆哮,它也有迟滞、壅塞,但从不缺席。
从它的今天,我们回望它的过去;从它的过去,我们看见未来。站在岸边,它是一条时间之河,它也是未来之河。
南星古桥记事
(2006.11.15)
大江上游有一去处称为“梅岭”,凡南方八省货物进出,都在这里转江道。民间运力多以排筏为主,先将26根原木齐齐用藤扎了,称为一甲,再将数甲连成一排,约20丈长,然后十排串成长列。趁上游支流涨水时,放排顺江而下,直达柳浦码头。(古时,江水宽至馒头山脚,柳蒲即山脚古渡,北宋之前,南星桥一带都叫柳蒲码头。)
遥望辽阔江面水汽蒸腾,云遮雾罩,浩荡排筏忽隐忽现,眨眼已到跟前。那驾驭排筏横端丈八铜头钩篙稳立筏上,如雕像一般的,便是筏哥。
筏哥都是身高膀圆水性娴熟之人。上了岸,先是去各自商行交差,然后照订单,在市上要货。接着押着货包,搭乘班船去梅岭,挣些脚力铜钿。
到了中秋夜,十余里长的江岸,早有人家摆下了桌凳,灯笼下,石榴、月饼和黄酒是少不了的。凤凰山皇城里,也宫灯高挂一片通明,天子与子民要共同赏月。沿途,民间乐手拉开摊子,唢呐锣鼓和丝弦班子杂陈助兴。
最热闹的却是放“一点红灯”,这是祭祀潮神伍子胥的。天黑了,香烛铺老板就令手下将库存的贡烛全都抬到江边。祭台上巨烛高烧香烟缭绕,姑娘们将贡烛在火把上点燃,倒几滴烛泪在羊皮纸莲托上,把贡烛粘上,小心递出去。早有人站在齐腰深水中,将小红灯接了,稳稳放在水面上。
江水静静流淌,一时间,几十万盏小灯在江面上漂浮,染得江水泛红光。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冉冉升起,和繁星、浮云一起倒映江中,水天一色,如同仙境一般。
八月·钱塘江边 晒盐人
(2009.8.24)
盐是好东西。对于普通人,盐是生活的调料,没有盐,日子会变得寡淡而病态。对于晒盐人,盐就是生活本身。沈金水是个晒盐人,这些盐板上的收成,会被换成米、换成钱、换成零零碎碎的日常生活。当然,晒盐人沈金水不会去想盐与生活的关系,他只知道,在太阳升高前,他要给所有的盐板都加好卤水。
盐板很多,一溜数十块,如果日头好,一块盐板一天能收八斤盐,数十块盐板,能收三四百斤盐。盐分四等,按好的算,一百斤盐能换两块二,一天的收成,就不少的。
六十多年前这个初夏的早晨,有四百多户盐民,两千多个晒盐人,在这片钱塘江的滩涂上,一起醒了过来。于是整个滩涂,也醒了过来。在微明的天光中,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头蓬盐场旧址位于钱塘江南岸,与江北海盐隔江对望,现称萧山区义蓬镇南沙村,头蓬老街以东,南沙大堤以北,从萧山国际机场东大门一直往北,约五公里处。
如今,曾经的荒滩上,绿意葱郁,花红柳绿,没有咸土,也没有潮水。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萧山大举围垦,潮水已被拒在十里之外。如不经老人指点,外人绝难想象,这里曾经是荒滩盐场。只有那些堆过咸泥的坨头,土地的咸分仍未完全消除,可以看到一大圈毛豆,长得黄而矮小,如果俯瞰,像敲在沙地上的一个硕大的印章。唯此,方可确信,有些热火朝天的场景,曾经在此生动上演。
钱塘江上最后的渡口
(2010.6.24)
一条大河横阻面前,若是没有渡船,便只有望江兴叹。
2200年前,钱塘江面比今天更宽,波浪滔天,即便是身贵九极的秦始皇,面对钱塘江的滔天波浪,也只有徒叹奈何。而倘秦皇有闲心,大约也会发一句感慨:人在大自然面前,是何等渺小啊。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十月,秦皇沿水路而下,南巡到会稽祭奠大禹。这事,司马迁在《史记》中是这样记载的:“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
据说,秦始皇因“水波恶”,渡钱塘江的地点在今富阳市金桥乡秦桥村附近,距杭州城区往上游60多公里处。
而在今日,杭州的宝石山上还有一块著名的“缆船石”,据说也与此有关——当时,秦皇遇到狂风暴雨,为了抵御恶浪,暂将船停泊在宝石山下,把船的缆绳系在这块大石头上。
“袁浦渡”便是留存下来的古渡之一。此渡地处杭州西南郊刘张村,钱塘江北岸,江对面,是萧山区的闻堰镇。
袁浦这边地理位置偏僻,经济落后,但舟渡交通一直较为繁忙。从江对面萧山闻堰渡江到杭州,前往转塘、留下甚至安徽等地,或是继续走钱塘江水路,南行到其上游的严州(今建德)、婺州(今金华)、衢州等地——择道袁浦是最为便利的方式,袁浦渡之重要,可见一斑。
海潮寺
(2013.11.3)
四十五前,常常是夏日,笔者总会从河坊街走望江门外直街,穿过海潮橡胶厂,到现在的秋涛路——当年窄窄的坡堤。灰黄的沙滩就在脚下,连接茫茫江水。往往下午,浑黄的潮水涌来,席滩而坐的泳装并不合身的男女,狼狈百出,尖叫如唳。
如今,江水已被1.5公里外的大堤阻挡。曾经芦草纵横的滩涂,高楼拔起。八十多年前,从钱塘江上游来的上八府乡人,健在的也已不多。他们大多也是在海潮寺码头上的岸。当年,在江流中漂泊多日的他们,举目看到海潮寺大殿,几乎就是生的希望。
海潮寺码头古称“七甲渡”。在1929年三廊庙修建长长的栈桥码头之前,清河坊的宓大昌旱烟店门前,每日挂有钱江义渡局的告示,告知今日过江轮渡的地点,在三廊庙码头(南星桥)上船渡江,还是望江门外海潮寺码头。因为每逢江水上涨,连三廊庙都会淹没;而海潮寺前,江滩开阔,水流平缓。直到1929年三廊庙修建了长长栈桥,一直伸到江中。
钱塘江上的渔佬儿
(2014.7.20)
渔佬儿对捕鱼有瘾头,尤其是晓得有鱼不去捕,蛮难过的。手痒,心痒,免不了要下江去。71岁的戴师傅捕了五十多年的鱼,有时空落来到江边走走,看看潮水,灵灵市面,每到刀鱼季节,不管有没有鱼,他都会放一只小船下江去过过瘾。
戴师傅开始捕鱼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捕鱼都是小船,90厘米宽,500厘米长,40厘米高。一只船两个人,一个人划桨,一人在船头理网、撒网。船小连人带鱼载重不能超过500斤。风急浪大的时候,小船危险性就大,所以肯下江去打鱼的人都是苦出身,家里殷实点的一般都不肯去冒这个险。
上世纪六十年代做一条这样的小船要八天,工钱十元,加上三分之一立方的木板,只要二三十元钱就可搞定。同样的小船,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要价是两百元。
1969年杨公村成立渔业队,集体捕鱼,用的还是小船。1981年,转为个人承包。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政府规定没有捕捞许可证不能随便捕鱼,杨公村领到88本执照,分到了88户人家手中。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小船渐渐为机动船替代,村里人开始买三匹马力和五匹马力的机动船,载重量约三吨,大约五千元左右。到2005年,村里有人买了十二匹马力的船,大船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出门一趟总要五六天。
彭埠,系在高速出口处的乡愁
(2016.5.27)
如果我们能够追本溯源,彭埠,应该是钱塘江边的一个小码头,而当时聚集在这个码头周边的应该是彭氏的家族。
彭埠最早见诸史书是南宋的《咸淳临安志》,《杭州府志》上则有彭家埠市的记载。早先的彭埠,地处城东边缘,后随着钱塘江河道南移,城东大片滩涂渐成沃土良田,农桑兴旺,人烟稠密,彭埠也发展成一个商贸集市。一条老街,浓缩了千百年来的市井、民生以及人文积淀。早几年我们还能看到老街,后来为了建设铁路东站枢纽工程,彭埠老街被整体拆迁。
传说乾隆下江南时,从庆春门外景芳出发,沿着里海塘去海宁。在快到云峰与章家坝接壤处的小桥边时,远处出现一座高高耸起的石质建筑,下人回报说前方是一水闸,名曰青龙闸,乾隆一听龙颜大变:闸和铡谐音,皇帝乃真龙天子,今日若过青龙闸,肯定不吉利。于是当即吩咐改道。
文武百官动用了当地百姓,从里海塘落塘往东南方向,穿过桑园、沙地,筑起了五马并驰的临时大道。乾隆沿着这条新铺的大道绕过了青龙闸,再上里海塘一路往海宁而去,这条专门开辟的沙地大道就被称为了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