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亲来电话说,村里在埋污水管了。
在去老家的公交车上,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村干部与那个谁争起来了,说是新房刚造好没几年,自己花钱浇好的水泥道地,硬生生地被挖破了,心痛,不让挖。于是施工队叫来了村干部调解,双方言语不和,后来还惊动了当地派出所……唉,如今,当村里干部不容易的。
大家议论纷纷。
车到村里的马路边停下,我站在车门处习惯地往外望了一眼天,抬脚而下,未等站稳,身后的车门“哐当”一声,司机加大油门,一溜烟地跑远了,留下随风而来的令人生厌的尾气。我抖动了一下折皱的裤子,扬腿就走。天可不是一般的蓝,通透澄明,几朵流浪云似乎也不着急,漫无目的地缓慢移动着。我踩着松软且沾满泥浆的路,有点懊恼,走到门口的台阶上,狠狠地蹬了几下,结果鞋帮上的黏土还是掉不下来,死缠着。
母亲听见我的蹬脚声,迎了出来。
回来了,啧啧,皮鞋都弄坏了。母亲顺手从凳背上拿来了一块毛巾。“快去旁边溪坑里弄点水,擦一下。”母亲说。
所谓的溪,其实已是涵洞了,已听不到儿时熟悉的溪水潺潺声,儿时的晚上,是枕着水声入睡的。水依然清冽得很,能数清水底的小沙粒子,不忍心把它弄脏,水流只是比以前小了许多。村里改建了公路,打了隧道,原来村中的小溪被淹埋,建成了口径一米多的涵洞,在此处留下一个口子,供村民淘米、洗菜,洗点杂物。
等我起身,就听到机械切割的“吱嘎”声,榔头敲打地面的“嘭嘭”声,村间小道上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我问施工的工人,大概要弄到什么时候?他喘着气,闷着头回答我,年底前吧,这也算快了。本来做做也快的,只是村里有的人想不通,不是很配合;有的村民嫌我们施工不到位,没有达到大家认定的质量,这样弄来弄去,工程只能是做做停停,停停做做了。
村里几个老人围了拢来,东插一句西讲一句议论开来,这样小的管子埋下去,万一哪一天被堵了,怎么办?到时谁来维修,维修了又得挖开,这条路还像路么?有的村民直接提出,每户政府差不多要花一万来块,还不包括后期的污水处理和管道的维修费用,这笔钱拿来给老年人当养老福利,该多好……
呵呵,我静静地听了一会,似乎他们讲得都很有道理,这样大的民生工程,政府不知要花多少钱?值不值得?但我想从长远来看,时间应该会给出答案。就拿我家来说,虽说平常只有母亲一个人住,家里的废水全部排入后沟,单靠土壤去吸收、消化,已经几十年了,再这样积淀下去,不知以后会是怎么样,不好说。何况一个自然村,有几十间屋子,一部分已造了新房,几百号人,每天生产的废水、垃圾也很可观。儿时,屎尿拉在外头,父母亲都会责骂,没结果的东西!是哦,家里要靠这点有限的有机肥去培养田间地头的农作物。可现在,大家都懒得种地了,屎尿反而成了负担。照这样下去,能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不好说。
傍晚,趁母亲的晚饭还没有开锅,我爬上村里的后山,山上有的灌木丛和杂草已经泛黄,甚是好看,虽说已是深秋了,但吹来的风犹如夏日傍晚的那种感觉,微凉,不刺激皮肤和毛孔,舒适得很。听天气预报说,今年笃定是暖秋了。我望着村中几缕袅袅升起的炊烟,不禁想,人在各种利益、矛盾与博弈面前,是否应该有更多的妥协和宽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