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年夜饭的晚上,感觉电灯泡放出的光比平时要亮。父母加班回家迟,奶奶忙着烧菜,我们小孩子就等着吃团圆饭,与五斗橱比谁高,看看是否长高了。
腌鱼酱鸭晒白菜
年夜饭
年前洗澡
年初一去拜年
1,
回忆我小时候所过的春节,那是在一个特殊的年代。
从前杭州过年时天气很冷的,春节期间遇到下雪天多,老房子的屋檐下挂着一排排又长又粗的冰凌,杭州话叫“停笃”,如果自然化雪的话要很长的时间,人们会用竹竿去打下来,还会去尝呢,据说还有点甜,这说明当时的大气未受污染,也没有暖冬现象。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年前人们除了想办法得到单页年历画之外,市面上还流行一种“画片”,它的正面是各种人物或风景等内容,背后是年历,出版量大或印得最好的是上海版的,多为各外贸进出口公司出品。我至今还存有十几张,这些画片设计精美,凹凸印制,当时大家互相交换,或压在家里五斗橱和写字台的玻璃板底下。我因对美术特别感兴趣,所以对画片是最爱,后来普遍是采用十二张加封面的挂历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春节,我妈见我羡慕隔壁邻居有了一只半导体在唱,就用补发工资中的80元钱,在官巷口的红波无线电商店买了一台上海红波牌无线电收音机,这个售价在那时候真是个天价了!它音质好听,贝司蛮足。换台用旋钮转来转去,里面电子管的光很亮。
我当时特别喜欢听收音机,好像主要电台只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春节播放的节目有样板戏唱段,歌曲《北京颂歌》以及战天斗地的歌曲,还有夏青、方明等人铿锵有力的新闻播音。当时的播音到九点就结束了,“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播送完了”,于是《国际歌》响起,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可惜这台收音机在十多年前家里装修时卖掉了,现在网上这种型号的收音机是收藏品了,价格好几百呢!
2,
要干干净净过新年!我小时候住在望江门外,年前要穿过铁道去望江门或通江桥剃头,“一角洋钿剃一个头”。 随后到劳动浴室或勤劳浴室去洗澡,推门一看,人好多啊!会碰到许多认识的人,因为那时老百姓家里冬天没条件洗澡。如果到橡胶厂的浴室去,跳进炼胶工人洗过的池子,白花花的,“营养丰富”,小孩子不懂事,还躲猛子玩得很欢。
年前大人们腌大白菜,挪来一个水缸,缸内一层白菜一层盐,几层之后再放上大石头,老话称“毛香石头儿”,人在上面大汗淋漓地赤脚使劲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汁水就榨出来了。据说是要找属鸡的人踩最好,日后这样的菜吃起来比较鲜。其他鸡、鸭、肉等腌制品或酱货多挂在廊檐下,记得猪头大脸的表情最有趣。
那时候买粮食、菜油、蛋、烟等商品是要凭票定量供应的,亲戚不够吃就互相调剂。做饭烧菜,灶头用的是煤饼。年前要备些“柴火”,于是在望江门直街几乎所有家庭的有线广播都在播送《红色娘子军》的乐曲声中,我拉着“备轮车”那根长长的绳子,“吭呦吭呦”从大通桥拉煤饼回家。
吃年夜饭的晚上,感觉电灯泡放出的光比平时要亮。父母加班回家迟,奶奶忙着烧菜,我们小孩子就等着吃团圆饭,与五斗橱比谁高,看看是否长高了。一条包头鱼做的“元宝鱼”,煎后红烧,是保佑全家的,不能吃,供放在桌上,过后放入米缸。春卷皮子是到直街上的棉花店买的。有一碗炒元宝菜,用的是黄豆芽、千张、咸菜等素料,还有八宝饭和不少切成丁的菜。从前的百姓真有口福,可以吃到正宗大黄鱼和本鸡。因为那时鸡鸭鱼肉多是野生的,家禽饲料好,没有被污染,所以这些菜真的好吃。现在虽然有得吃,但多是养殖的,味道逊色多了。而萧山客人来我家做客,则会送来钱塘江里的江鲜,如银鱼丝,还有些叫不出名的鱼儿,都是美味,如今都成回忆了。
3,
春节是小孩子的盼望,因为过年可以拿红包,从2块到4块,晚上睡觉前把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从前过年卅叫“分岁”,要迟睡过“通宵”;年初一要早睡,叫“赶紧一岁”。 那时老百姓家里还没有电视,所以晚上的时光还是蛮清静的。
年初一穿新衣!我内穿小棉袄,外面穿一件外公做的“派克”大衣,带顶风雪帽。记得我阿姐穿有样板戏《红灯记》中“号子灯”图案的衣服,那是中山中路“高义泰”布店买的。年初一出门邻居之间道声“新年好”,这一天家里扫地有讲究,不能扫地,大概是为了聚财。年前的脏衣服也不洗了,藏着要到年后洗。可见当时民间还是讲究所谓的“封资修”的。
当时过年送礼,就到灰团巷口或中山中路的水果店,买竹子编的水果扁篓,盖子下压一张红纸,或买水果玻璃罐头,两个一对,有橘子、菠萝等品种。萧山客人常送来“8”字形的白色糕点。
我跟着大人坐1路电车,或走路到亲戚家拜年。如果路上有人问,就说:“做客人去!”我的亲戚当时住在涌金路、官巷口、天水桥等地,这些地方至今都是好地段,因此对我这个住在城外的小孩子到城里拜年,就像去朝圣一样。官巷口枝头巷的老墙门有天井、金鱼缸,排门玻璃上贴着邮票,自鸣钟报时“当当”作响。涌金路饮马井巷的老房子传为军阀张载阳的家产,石库门加上清水小方砖,一派民国风范,现在这些风景都早已消失在西湖大道和某家大酒店里了。
当时在望江路两边的肉厂宿舍和橡胶厂宿舍附近,有不少防空洞,是为了“备战备荒”而建,旁边有许多沙泥堆,春节期间小孩子就在那里玩沙泥,挖沙坑,做陷阱。路人走过,腿陷进去,小家伙们就在一旁偷着乐。他们或在防空洞口上往下跳,或在水泥预制板上跳来跳去,或放炮仗玩。或打“洋火枪”玩,反正是到处在“搞搞儿”(玩)。
春节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可是春节过去就惆怅啦!因为寒假日子较短,马上要开学了,骨头又要收紧了,啊呀,寒假作业得赶紧做完啊!
一年又一年,我特殊的童年春节很快就过去了,不过直到如今,杭州人过年的风俗大致还是一贯相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