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农村,小的时候很苦,上山砍柴、放牛看羊、种田种菜、操持家务,什么活都干。后来进城嫁给父亲,解放后当了工人,还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六年,但她的音容笑貌如细珠碎玉,纵然时光流逝,依然毫不褪色。
母亲个子不高,身形清瘦,年轻时秀发乌黑,脸庞白皙,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算得上是美人胚子,尤其她的笑容,给人以多么的慈爱和温暖。上世纪50年代初,新昌创办了国营造纸厂,父亲是厂长,吃住在厂,家里的事全由母亲一个人支撑。那时家里,上有瘫痪多年的奶奶,下有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年龄又小。奶奶已六十多岁了,生活不能自理,母亲每天要帮她穿衣、穿鞋,按时起居,洗头发、剪指甲、擦身子。邻居们赞扬母亲是难得的好媳妇。对于父亲,母亲不仅在工作上全力支持,在生活上更是关爱体贴。父亲在“文革”时被打成“走资派”,关押在造纸厂。母亲每次炒点菜、带点酒,想办法叫我送进去。母亲说,让父亲吃得好点,身体不垮掉。我从小长得可爱,厂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欢我,看门的“造反派”叔叔也放我进去送东西。后来父亲被“解放”,被派赴镜屏农村,任新昌砩石矿矿长。那里交通极为不便,从县城走六十多里才可到矿点。创办之初,矿里没有食堂,矿工们吃的是自带的干粮与咸菜,住的是简易工棚,冬天吹寒风、夏天进蚊子。父亲率领矿工们艰苦奋斗,注重技术革新,用机械化开挖矿井,井深达到五十米之多,还克服困难铺设铁轨,把小火车开进了矿山井底,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为此父亲受到了全省冶金系统的表彰。父亲半个多月才回家一次,每次离家,母亲总是准备这准备那,豆干炒咸菜、花生米、茶叶蛋、春饼等等,满满一大包,叫父亲带到矿里跟职工们一起吃,矿工们总说,“师母烧的菜真好吃”。
对子女,母亲的关护是和盘托出。有一次母亲身患重病,住在重症病房,说话已发不出声音了,看到我们几个,她想起家里还有养的鸡,让我们回家杀杀吃了。因为说不出话,我们只好拿来纸与笔,让她写出来。母亲没有文化,只字不识,怎能写得出字来。后来,她尽力地在纸上画了一只鸡,我们才猜出她要说话,她会意地点点头。可怜天下慈母心,连说话都不能了,还想着我们。姐姐顿时流泪了。
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聪慧达理,做人做事很有分寸。我八岁上小学时,正是“文革”初期,父亲被打成“走资派”,同班一帮同学经常围住我喊骂“走资派”儿子,还不让我进教室,老师说了才让进,老师走后他们又是喊骂又是推拉。我很怕到学校。母亲得知后,把我拉到身边说,“老三,不用怕,你爸爸没事的,不要管别人的乱喊乱叫,伢自介要有骨气,做好自己就行。”母亲的一席话让我挺起了腰板。后来,我转学了,成绩优异,当上了班长,在初中就入了团,高中当上了团支部书记。第二件事,发生在我当兵启程的那天早晨,少时的同学、下乡时的好友、家人都来为我送行。母亲也与我道别:“挎包里有一袋刚煮好的茶叶蛋路上好吃,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千万记牢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军车徐徐启动,母亲身影慢慢远去,我看到她的眼眶是湿润的。母亲凌晨三四点钟就起来煮了,又是茴香、又是桂皮,煮的时间至少两个小时,煮出来的茶叶蛋真的是又透又香。挎包里的茶叶蛋还热乎乎的,我回味着“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这句话,心里想母亲是最了解儿子的。
十六岁不到我就去下乡务农,勤勤恳恳,生产队里信任我,让我当过植保员、生产队会计,还担任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十八岁当兵,我刻苦训练,第二年就当上了侦察班长,还担任过代理指挥排长。回地方后我考上大学,毕业后在县、市政府机关先后在十多个不同的岗位上任职。一路走来,是母亲朴素的叮嘱一直在伴随着我,特别是在碰到曲折时,我从来没有退却。
母亲的茶叶蛋,还伴随着下一代的成长。外甥考取硕本连读的名牌大学,后又读上博士,外婆送的是茶叶蛋。侄女考上中医大,奶奶送的也是茶叶蛋,我的女儿也是带着奶奶煮的茶叶蛋远赴重洋,留学英国。小侄女去上海上大学,在那里入党、拿奖学金、成家立业,奶奶送的也是这茶叶蛋。茶叶蛋,特别是在上世纪70年代,是母亲能拿出的最好的礼物,更是她对晚辈的关爱哺育之情。
母亲,一生俭朴,一世辛劳,一直在默默地践行着行善积德之举,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一名普通党员的风采。母亲在造纸厂切纸车间工作,母亲整纸齐、快、准。的确,那些年每到年底妈妈都会带回红红的奖状。在平时里,凡是好事、善事母亲都会去做,邻里乡亲有困难她会去帮助,修桥铺路她会去捐钱……那时,邻里有位阿姨家里生活很困难,丈夫卧病在床,母亲经常去帮助她料理家务,送这送那,到了春节家里有好吃的,一定要分点出来让我送去。高中毕业时去母亲厂里看她,不巧厂里麦秆堆着火了,母亲二话没说,拎着水桶,拿着扫把,喊着“快,老三赶快和我一起去救火!”面对浓烟大火,母亲带着我毫不退却。大火被扑灭了,而母亲和我全身已被浓烟熏得黑乎乎的,不像个模样。后来,县广播站还把我们母子救火的事迹在全县广播上作了报道。
这一件件一桩桩,普通而平凡,却体现着母亲“慈爱善良、默默付出、行善积德”的情怀。母亲之情,如涓涓细流,如润物细雨,细小、朴实、平凡,却让人温暖、沁人心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