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 麦家/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4年4月 定价 35.00元 对陌生人的闯入，他没有惊奇，也没有愠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忙自己的，好像进来的是刚出去的——他爷爷，或者一只狗。

    这是麦家小说《解密》里的容金珍。同这个12岁的冷漠少年比较，同名热播剧里陈学东演的容金珍是这个闷热夏天的一根小奶油冰棍儿，又清新又好看，眼神又无辜又呆萌，嘴角幽怨地一嘟，简直是让少女心爆棚的节奏。

    据说大多作家是不看自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不知道麦家有没有看过《解密》。一个在极端状态下长大的小孩儿，连个名字都没有，几乎被所有人忽略，按照常理推测，大概是阴郁的。就像太阳下的影子，生活在影子的世界里。

    闲聊电视剧，有人突然问，我记得小说里的容金珍好像有病吧。

    有吧。

    虽然没白纸黑字地写，但社交无能，喜欢离群独处，表情呆滞，木讷寡言，沉迷在自己的世界——典型的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些症状，在12岁的容金珍身上都能找到。

    阿斯伯格综合征，另一个通俗说法是“天才病”，据说贝多芬、莫扎特、康德、牛顿、爱因斯坦都有，不过想象和现实的距离，大概相当于小说和国产剧——相比这样的小孩儿，呆萌的小奶油冰棍儿大概更合国产剧的胃口。

    若时空交错，小说里的容金珍一抬头在电视剧里看到几年后的自己，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大概是没有惊奇，也没有愠怒，只是看他一眼。

    整部小说，12岁的容金珍只不过占了二十页篇幅，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麦家式开局：一长串的数学演算——麦家对这个冷漠少年显然是费尽了心思。

    少年此前的人生是一个家族的历史，同众多的家族史很有些相似，显赫，没落，混合着魔幻；此后的人生则是纳入轨道的天才人生，同世界级的数学家为伍，同世界级的数学大脑交锋（破译高级密码），跌宕起伏，风云变幻，“做什么事似乎总是不见过程，只有结果，并且结果往往是正确无误的，惊人的。他有种抓住失误本质的本能和神性，而且抓住的方式总是超出常人想象”。

    但此时，这个刚进门的、在数学世界里笨拙地单打独斗的12岁少年总是让人心头一凛。

    他目下最要紧的事，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是要算出洋先生究竟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多少天。因为洋先生交代，一天就给他陪葬一朵梨花。这对少年很重要，也许因为是这个英国老头儿抚养他长大，也许因为别的什么更神秘的原因。

    他的天才于是第一次登场。

    从最原始的加减开始，他在同闰年、闰月、闰日的纠缠中无师自通地推算出了等差数列求和的演算公式：X=［（第1项数值+最后一项数值）*项数］/2。等等，什么公式？不重要。也并不是复杂的公式，但当你被关进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明确告诉你房间里有什么，找到它不难；但如果里面漆黑一片，你被关了进去，什么都不同你讲？

    麦家开始写《解密》的1991年，是他长篇小说的开始，再后来才写了让他拿茅盾文学奖的《暗算》。然而私下里，他最喜欢的还是《解密》——至于《解密》被翻译成三十几国文字，入选各种大榜，那是后话了。那个七月，在麦家的记忆里是这样的：毕业离校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发神经地坐下来，准备写一个“大东西”，这是他“命运的一部分”。12岁的容金珍身上有他少年时代的影子吗？

    最近有一部电影，说的是印度数学天才拉马努金。没受过高等数学训练的拉马努金在32年的人生里留下了几千个数学公式，31岁已经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院士。但最不可思议的，也许是他趴在南印度穷乡僻壤的庙宇石地板上的时候，在那个与世间所有隔绝的小宇宙里，他一面写，一面用手肘擦去那些数学公式，在“娜玛卡尔女神在梦中给我的启示”下，他独立发现了一千多个数学公式和命题——相当于他一个人，把众多欧洲大数学家们的工作包了圆。

    随便猜猜，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世界大概同呆萌嘟嘴是没什么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