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罐在里约奥运会“火”了。

这种古老的中医疗法在国外的社交网站上引发了各种猜想——“神秘的东方妖术”？“洪荒之力的封印解除”？还是来自外太空的“麦田怪圈”？

外国人的无限狂热，让人联想到当年的电影《刮痧》。中医的刮痧疗法，在美国却被当作是对孩子的一种虐待。没想到，传承了上千年的中国传统医术，在里约一夜之间被“洗白”，从“被误解的巫术”变成了“被追捧的神技”。

中医讲的都是从原因开始预防，而不是从结果开始治疗。一直以来，老杭州们夏天爱做针推，冬天爱吃膏方。今年“冬病夏治”的“头伏”一开贴，杭州的各个中医馆又被挤爆了。

1/ 全民“冬病夏治”，老年病低龄化

杭州的中医馆，多数聚集在老城区的街道巷坊里。白色的山墙上，岁月侵蚀的斑痕被粉饰一新，门头上书写着硕大的黑色楷体字。走进一家中医馆，就像穿越到了一条深远的历史隧道。

建国南路中医街开街两年了，这里一直保留着原汁原味的老杭州市井味道。这个季节，一蓬蓬金银花枝繁叶茂，中药的清香蔓延在空气中。抬眼看去，满是以中医药文化为主题的水墨墙绘。

中医街上的三慎泰国医馆是浙江百年老字号，每年6月初就开始预约中医传统疗法“冬病夏治”了，今年依旧爆满，有100多号人前来预约。按照中医的理论，进入盛夏之后，就是人体阳气最旺盛的时候，伏季贴敷疗法可以最大限度以阳克寒，治疗虚寒性疾病往往事半功倍。

不论是大型公立医院，还是私立中医馆、个人诊所等其他医疗机构，“冬病夏治”都是各大中医门诊在这个季节的“头等大事”，杭州市中医院也不例外。据针灸科康复科主任包烨华介绍，这几年市中平均每年三伏天都有3000多人次来做“冬病夏治”穴位敷贴。而由于人数众多，“头伏”“中伏”“末伏”最开始的三天只好将接诊大厅改为临时贴敷场所。

经中医适宜技术推广后，现在杭州不少社区医院和乡镇卫生站也开始提供“冬病夏治”服务。所以，不用跑人挤人的大医院，家门口就能享受到安全与质量都有保障的敷贴。

对于中医师而言，夏天往往比冬天更加忙碌。包烨华在医院坐诊半天，平均都得诊疗40多个病人。“除了阳气亏虚以及骨关节疾病，到了这个季节中暑、湿重的病人也特别多。尤其因为杭州的黄梅天，病症以湿重为主，所以拔罐和艾灸的使用率比其他地区都要高。”包烨华还提到，面瘫的高发季节本是春天，而因为人们长时间处于寒凉的空调环境，如今夏天的面瘫问诊率也越来越高了。

在三慎泰主治中医师崔建的印象里，自己十二年前刚刚进入中医行业的时候，来问诊的病人多以骨关节疾病为主，占到80%-90%。而这几年，病人的年龄、病种以及对健康的需求程度都在迅速发生变化。“老底子吃饱算好，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家拿到每年的常规体检表一看，所有指标都正常，但是身体上却出现了异于往常的不适感，这就属于功能性疾病。这时候，不少人会选择去看中医，进行物理性调养。”

另外，还有一个明显的趋势，常见的中老年疾病也越来越年轻化。“老年人的骨关节问题往往是脊柱的退行性病变，而如今20-40岁的青年人也因为不良习惯出现了各种颈腰椎疾病。还有甲状腺结节、中风、糖尿病也开始低龄化，我甚至还遇到过一个35岁左右的妇女，长期月经紊乱，出现了更年期提前的迹象。”

中医专业中有一个新兴的交叉学科情志学，通俗来说就是传统的内伤七情。包烨华发现，自己50%-60%的病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负面情绪倾向，病症就是各种各样的情志不遂，忧思、受压、焦虑。崔建给出的数字更高，他的病人患有一定程度情绪病的比例已经超过80%。“你可以尝试一下，当天如果动怒了，就按一下膻中穴，会产生明显的疼痛感。负面情绪积压久了，就会出现失眠、乏力，甚至内分泌混乱。”崔建表示，现在的中医师很多时候都在扮演一个心理医生的角色，帮助病人进行情绪疏导，才能进一步提升疗效。

2/ 名老中医需求量大，顾客体验 更受重视

现在，为了让医疗资源利用最大化，杭州副高级别以上的中医师，都可以自由在市内具有行医资格证的中医馆出诊。崔建除了每周一下午和周四下午在三慎泰坐诊，另外他还在一些市区周边的中医门诊部坐诊。这也是目前不少中医师多点执业的工作常态。

中山北路上的静元堂是以“外治颈肩腰腿痛、内调脊柱亚健康相关内科问题”为特色的国医馆。负责人袁剑介绍，其名誉院长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四大正骨流派之一“平乐郭氏正骨”的唯一外姓传承人陈汴生，每月定期来杭进行诊疗指导。平时，不少国家级名老中医也会来静元堂坐诊。

对于一家诊所来说，最核心的资源还是药到病除的好大夫。崔建说了一组最近公布的数据：目前，全国卫生机构中医类别执业（助理）医师的数量还不到27万，而真正从事中医这个行业的比例也只有三分之一。真正的名中医往往都需要经过几十年的积累，都是稀缺的资源。而眼下，需求量大，好医生少。现在的中医院都在加强返聘退休的老中医，造成了中医坐堂医生愈加稀少。这些年，包烨华一直致力于全省的中医适宜技术推广，让更多的社区医院和乡镇卫生站的医护人员都能掌握拔罐、穴位贴敷、艾灸、刮痧这些最基本的中医疗法。

正安中医旗下的杭州正安中医诊所是由资深媒体人梁冬创办的，已经开业两年了。正安诊所把医药分离，也就是说，所有大夫的诊金和药是不挂钩的，大夫开1万元的药和开1元钱的药都不影响诊费。至于诊金，正安的诊金是不封顶的，让大夫来定，收1000元诊金可能只开了一个12元的桂枝汤。这样首先能体现医生的价值，也是留住好大夫的前提。

不久之前，静元堂国医馆正式纳入杭州市医保定点单位。大部分的药品销售和医疗项目都可以按照医保标准来执行，当然还有一些特色的诊疗项目是需要自费的。三慎泰也是杭州市医保定点单位，不过崔建表示目前的中医医保项目还是有限的。“比如像腰部疾病推拿，常见类型不下十几种，但被纳入医保范畴的只有腰椎间盘突出推拿和急性腰扭伤推拿两种。”

“具备医疗执业资格的中医馆属于专业的医疗机构，而以按摩推拿为主的楼堂馆所则属于保健机构。”在崔建看来，这些楼堂馆所凭着经验进行流程化操作，走罐、刮痧、开背，来调整和改善人们肌体的功能状态。不以理论为基础，不以治疗为目的，所以像正骨、针刺这样的专业诊疗手法在这些地方是不能私自操作的。“我曾经去一些楼堂馆所体验过，整体水准参差不齐，当然也不乏民间高手。”而眼下的状况就是，当人们出现了轻微的身体不适，就会选择就近的推拿店去进行缓解治疗。

这个时候，人性化的体验服务则成了专业中医馆的另一个行业竞争力。静元堂一直非常重视病人的体验。在诊所内，清一色的原木色家具、木桌藤椅。到处摆放着各种绿色盆栽，古色古香。最人性化的是静元堂的预诊和分诊，专门的健康顾问坐在中庭等候，奉上茶水，听完病人的病情叙述之后会建议其挂哪个科室。一般中医院进行诊疗都是大开间，而这里提供私人的单间，音响低低地放着静心的音乐。

3/ 靠疗效说话，不盲求创新

不过，很多西医始终对中医和传统疗法持消极保守的态度。最近，连果壳网都发布了一篇名为《菲尔普斯拔罐了，所以呢？》的科普文章，明确指出“不推荐拔罐，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它的效果经不过严密的统计验证。”

“中医是靠疗效说话的。”包烨华从医21年，不少西医都对她的中医疗法表示过怀疑甚至否定。“但是，当他们看到我运用中医手段治愈了西医中一筹莫展的病症，自然就相信了。像早期急性乳腺炎，在尚未化脓之前，针灸疗法往往很有效。我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病历，数次针灸治疗之后就痊愈了，也不需要再吃抗生素，避免对身体的副作用。”

袁剑也表示，大家似乎都存在一个思维定式——西医治病快，中医治病慢。“其实不然。像风寒感冒，一服中药就药到病除了。再比如腰扭伤这样的疼痛类疾病，西医往往开点止痛药、消炎药、挂盐水，再不行就动刀，而用针灸外治，能极大程度缓解痛感。还有腱鞘囊肿，首选就是手术治疗，而老中医点一下穴位症状就消除了，完全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中医是一本技术书，望、闻、问、切，理、法、方、药，针、灸、按、敷，靠的就是经验和阅历。

不过梁冬说过，特别害怕中医界故步自封，把科学拒之于千里之外。静元堂对脊柱源性疼痛的诊治研究，就采用了中西结合的方式。“每个中医师一定要按照自己的中医理论体系，不过诊疗手段可以各有不同。为了达到更好的疗效，不少医生会选择西医走向的美式整脊、拉筋疗法。”袁剑看来，这不是完全的西化。“四十年前，郭氏平乐正骨第五代传承人郭春园原来一直靠手的感觉接骨对合，X光机引入中国后，为更好地让患者的骨折复位，他就开始在X光下进行诊治。”

现在互联网上到处都是“拔火罐做推拿老外上瘾”的热点新闻，甚至出现了“为学针功夫千里追医”的外国群体。“有一段时间，频频有外国人来我这里看中医，甚至有天下午一下子来了十多个，多以留学生为主。”但是对于西方人学习中医，包烨华还是持保留态度。“所谓的西方中医爱好者，有一些是纯粹好奇，有一些是西医学者，还有一些则是之前在本国体验过中医疗法。不过据我了解，杭州各大中医院还没有正式的外藉中医师出现。”崔建也表示，外国人在学习中医之前，必须先学好我们的语言和传统文化。“比如肝火亢盛，体现的是肝腹的一种状态，而英文则被翻译成liver-fire，老外根本理解不了。学习针灸，像经络上的穴位，他们都是用英文字母来标注的，太不靠谱了。”如今，杭州师范大学的留学生班虽然有中医课程，但是真正能留下来潜心钻研中医七八年以上的外国人几乎为零。

在中医的传承和创新上，梁冬有一个观点。“胡雪岩是曾经的首富，今天留下了什么，只留下了胡庆余堂。胡庆余堂两百年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所以，我认为中医诊所再过五十年估计也是这样，不需要创新，你只要找到好的大夫，干干净净的药材，用《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告诉你的方法炮制，就能治好病。”

在这点上，包烨华和袁剑也持同样观点。方式方法可以不断变革创新，但遵循的中医原理是亘古不变的。跟生命攸关的东西，一切都得循序渐进，慢慢来。